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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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酒館頓時鴉雀無聲。
“如此說,小姑娘識得隱靈這位公子了?”半響,還是跟我爭鬥一番的老先生打破沉默,神情卻很是詭異。
“想知道?”我笑,然後低垂眉眼,“可我不想說。”
“小姑娘……”
熾熱陽光透過軒窗照進來,在四方桌上投下一片光影,桌上白瓷杯裏的水被照的晶瑩透亮。
我慢慢的剝開花生放進嘴裏,覺得有些幹又伸手倒了杯茶。
“老先生把鳳耀公子誇的如此之好,不知是否見過?”
驀然開口,把須發半百的老先生嚇了一跳,怔了怔道:“不曾。”
我“哦”了一聲,語氣微微上揚,“既然先生連鳳耀公子都尚未見過,我說的這位公子才貌勝於鳳耀公子百倍,先生又怎能輕易見到,況且公子喜靜,自然比不得鳳耀的公子張揚。”
“我雖然沒見過鳳耀公子,他的事跡卻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敢問姑娘說的那位公子,天下又有幾人知曉?”
“他……”
還沒等我說完便被極快的打斷,“小姑娘天真爛漫不通事理原本沒人責怪,卻要編個謊話來騙人這就不好了,倘若是我的孫女,定要罰她禁足幾日。”
這番話說出來逼得我騎虎難下,周圍的人眼巴巴看著隻是圖個熱鬧,要讓他們判個對錯不如讓母豬去上樹。本來要說這麼爭下去比氣力自然是我贏,但這不免給人留下欺負老人的話柄,以後當街被人認出來這麼一喊說:“我三姑媽的大哥的小姨太的四嬸的舅爺的大姨媽的相公那日在酒樓裏看到欺負說書老先生的就是這個人!”隻是這麼想想也覺得顏麵無存。
“那小姑娘果然是瞎編的!”
“我看也是,你剛才一直瞅著人家看,瞅什麼瞅!”
“看她眉目清秀,怎麼知道是個愛扯謊的小騙子。”
“……”
當年師傅聽從墨染的話為了鍛煉我的忍耐力,在我麵前放了隻燒雞後把我四肢綁了起來,對於為什麼要綁四肢他們給出了這樣的解釋,倘若隻綁手不綁腳的話不排除我用腳代替手吃食的可能,因為我委實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想起那三日真是我人生中最晦暗的日子,我師傅每天拿幾個饅頭來糊弄我這也就算了,可是你可以想象麼?墨染那個人,那個人居然三天把不同的雞端到我麵前,第一天是燒雞,第二天是烤雞,第三天燉雞,走的時候還摸了摸我頭囅然而笑,“忍忍就過去了,原來跟雞毛似的,一點就冒煙,日後定是不會了。”我眼睜睜看著熱騰騰的雞一點一點變涼,就跟我心差不多。
後來我想那三日後我還留著口氣完全是因為對雞的執念。也不記得是昏迷了幾天,醒來的時候看見自己手腕上被白布層層包紮,動用了腦袋想起該是掙紮時候手腕傷了,望見坐在一旁的師傅我淚如泉湧:“師傅,你這不是鍛煉我的忍耐力,你這是想把我給弄死吧!”
師傅慈愛的看著我:“為師卻沒想到你的忍耐力能差到送命的地步,你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很。”
“……”
如此提高忍耐力計劃失敗,從以前到現在還是被人一激就完全不管不顧了。
“等等!”攔下要出門的眾人,從懷裏掏出畫展開,“那你們就好好睜大眼睛看看!”
這是我前些日子偷偷畫的墨染桃花樹下使劍的樣子,雖說神韻拿捏不出十分之一,但好歹也能把大致輪廓畫下來,令人驚歎的是即使這樣也能換不少銀子。年前我就賣了這樣一副給留香閣的老鴇,老鴇當時一看眼冒桃花的非纏著我問畫中人是誰不可,我隻得胡編亂造是某日天神入夢,囑咐我把他的仙姿佚貌畫下來以供世人瞻仰,老鴇聽了直誇我有仙緣,又說若有一天能夠得以見神君一麵,當真死去也不為過,我想她這話說的真是恰到好處,至今除了我和師傅要真說還有誰見過他真麵目,那應該也隻有死人了。
後來聽說那幅畫現在還在老鴇的廂房裏好好供著,每天大魚大肉,夥食開的比我還好。我私下以為墨染上輩子興許是九尾狐家的妖孽,聽說早前商紂王的寵妃妲己正是此一族類,最終落得個斬首示眾的下場,想來心裏不甘這世繼續禍害人間也不無可能,隻是不知怎麼的竟陰差陽錯投了個男兒身,委實造化弄人。
我站在牆角看著二樓的人湧下樓道,氣勢又豈止恢弘可言,心想倘若大家要能把這氣勢用到戰場上,隱靈肯定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大家普遍都好色,要是對方使個美人計什麼的結果照樣還是會輸的無比淒慘。
看著他們蹂躪那副畫好一會兒了,我覺得再這樣下去這畫貶值也得貶個七成八成,這樣真不知道得損失多少隻糯米雞,再不有些行動隻怕血本無歸。
等我終於離畫像咫尺之間眼看就要到手的時候,肩上被人猛力一拍,不得不皺著眉回過頭。
“怎麼?”
“小姑娘既然有畫像,一定識得這位。。。。”大概不知道到底是叫公子還是小姐,此人在心裏進行了艱苦卓越的鬥爭,終於從牙縫裏擠出“公子”二字。
此人正是方才的青衣文士,想著他剛才誇獎鳳耀那個什麼公子的話本來想不予理會,但他實在是湊的太近。
我微微往後退了步,笑容掛在臉上:“這是我做春夢時夢見的,你覺得我識不識得?”
“小姑娘伶牙俐齒,真是討人喜歡。”聲音似珠玉落盤,嫵媚的恰到好處,令人覺得黃鶯出穀也不過如此。
雖是突兀的插進來,但因著聲音動聽,眾人也就本能的尋著主人望去。
一攏紅衫,媚態十足的女子倚靠在門框上軟綿綿的開口,她眉間一枝白梅極為淡雅,與此氣質不符的卻是她的嬌媚無骨入豔三分,像是一座岩漿肆掠的火山突然下起了一場鵝毛大雪。
她這一來卻讓酒館刹那寂靜了下來。一個搖搖晃晃的醉漢走向前反手搭上她的肩,笑容猥瑣的過了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姣好的麵龐。
“怎麼蘇老板也對畫上的人有興趣?難不成是沒有男人寂寞了?要不我給蘇老板解解悶?”
周圍一片哄笑。
我雖下山過幾次,也到妓院賣過畫,但因是青天白日倒也沒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每次臨下山前師父必定要在山崖的大石頭旁拉著我手,諄諄叮囑:“這山下不比山頂,萎靡之氣盛行,切莫沾染了世俗中的東西。”說完還悲春傷秋的重重一歎。
若要說對這“世俗的東西”的理解,當真是這天親眼目睹的挑逗場景才讓我頓悟過來。那女子嫣然一笑,百媚生嬌,玉手輕輕把男人放在肩上的手拿下,順勢推了一把那男人的胸口,秋波微轉,“你們在酒館胡鬧,不是壞了婢子的生意麼?我還不是為了幫你們,倒讓你們給取笑了。”說著拿手帕遮住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前些年師父屋裏有不少藏書,閑來無事的時候我也翻上一兩頁,隱隱記得有過這麼一個段子,“女色者,世間之枷鎖,凡夫戀著不能自拔。女色者,世間之重患,凡夫困之至死不免。女色者,世間之衰禍,凡夫遭之無厄不至。”¬由此看來,女色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被視為大忌,是枷鎖是重患是衰禍,但當時我以為若單單隻說女色未免有失公允,世間本少絕世男子,故不可與女子紅顏禍水同日而語,然少並不代表沒有,要有了又必定是驚天動地,男女通吃,卻比女子禍水更讓人怨聲載道了。
誠然當時有這樣的想法還是因為墨染,但如果我料得到今天的情況就絕對不會對聖人的話有所懷疑。
被女子柔荑的手握住,我心上一凜,隻覺四肢百骸猶如螞蟻緩緩爬過。
“不知姑娘芳名?”她柔柔的問。¬
“白白……白……白鵝……”我被嚇的說話也不利嗦。¬
“嗬”,她掩帕一笑,“你這名字倒是有趣,不知白姑娘此畫從何得來?”¬
不知何時畫像已到了她手上,她低垂著剪秋水似的眼細細凝視了會兒,轉過頭帶著些笑意問我。
“真、真是做春夢做的。”我麵上死撐著,心下卻在認真的思考,到底得罪這位姑娘恐怖些還是得罪墨染恐怖些,後麵想到得罪墨染這位姑娘的結局恐怕才要恐怖些,遂還是決定不暴露墨染。
周圍的人群又開始喧鬧起來,我想起昨日自己弄死的一群螞蟻生前也是如此躁動的爭奪一隻螞蚱的屍體,就頗有現世報的感覺。
“白姑娘,你今兒勢必是得給大家一個交待呢!若我隱靈能出這般德才兼備,容貌無雙的人物,實乃我隱靈社稷之福,白姑娘不也功德無量?”所有的聲音停滯於紅衫女子柔柔抬起的手臂,她淡淡看向我,眼睛有說不出的明澈,聲音輕如過穀涼風,涼風下巨大的張力卻讓人不敢反駁。
單憑畫像已是如此,我覺得墨染這輩子活的真是不枉此生。
眼風過處盡是排排站滿的人,往日覺得太白山人煙稀少窮極無聊,現在麵對著把自己團團圍住的眾人,又想建議政府是時候搞搞計劃生育了。
“蘇老板見多識廣,可知折磨人的方法有多少種?”
思路被打斷,我偏頭一看,開口說話的依舊是剛才的青衣文士。上下打量他,此人鼻有三彎,觀其麵相不像良善之人。
紅衫女子眼帶深意的瞟了我一眼,輕言細語道:“這我倒沒有細數過。”
文士笑笑,“折磨人的法子真要細數又豈止何以萬計,可其中的精品莫不如插針、剖腹、炮烙、抽腸、沉河、截舌、烹煮、刖邢這些了。”
他說完四周又是一片靜默,而我幾乎站立不穩。
正打算把袖子上的布扯片下來留點證據也好作為日後這是死亡第一現場的憑證時,腰上突的一緊,仿若騰空而飛,睜開眼已在十裏開外。我抬頭一看那仙風道骨的模樣,膝蓋一軟差點跪了下去,“師…師…師傅”嘴巴駭得止不住結巴。然等我平靜下來細細一想,又覺得不對,師傅那是幾十年沒下過山了不可能……再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落進他深不可測暗如夜幕的眼眸裏,不禁大驚失色。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