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下，褲子脫了。”黃敘瞥了眼麵前的卷發少年，轉身準備棉簽、藥膏。
    每個月總有那麼幾次，這孩子會半夜跑來敲門，然後在黃敘困倦不耐的苛視中，大刺刺地脫下褲子，把裸露的屁股對準黃敘，嗬嗬的笑。
    黃敘覺得自己對這家夥是真的沒轍了，大半夜這一幕要是被外人看見，還指不定會怎麼想，但真相的痛苦其實隻有黃敘自己知道。
    就不該答應那該死的陳揚給他手下的男孩們做什麼定期檢查，自己可是市私立醫院正正經經的外科醫生，為什麼還要每個月對著一堆屁股發呆，想這些破問題啊！
    他起初突然約自己出去喝咖啡就覺得奇怪了，兩個人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但平時有事都一個電話解決，要出去也不過一起打打球，泡泡吧，幹嘛突然要喝咖啡，更何況黃敘再清楚不過陳揚這家夥從小愛甜，喝不慣咖啡。
    既然故意搞神秘，那肯定又要提什麼請求了。
    直到黃敘來到角落靠窗的座位，並表述了自己的疑問後，陳揚才一臉高深莫測的回答：“因為我覺得有些事要邊喝咖啡才能談。”說完還一臉憂鬱的看向窗外。
    黃敘習慣性頭痛。
    陳揚這個人怎麼形容呢，小的時候本和一般調皮小孩無異，受每個假期必播的《西遊記》影響，總喜歡拿著木棍行俠仗義，看到有小男生欺負小女生就用木棍指著人家大吼：“何方妖孽，還不束手就擒！”
    結果總被打得鼻青臉腫眼冒金星，才掛著鼻涕眼淚橫流的包子臉回家。
    回去再討一頓打也是必然的，第二天再去學校，人人都認識了這個白白嫩嫩的大包子。
    但在小學三年級時，土包子一家迎來了生命中的春天，母親買菜途中隨意買的彩票居然中獎了陳揚家從此生活水平三級跳，從農民階級瞬間變身地主，父親又趁機包地施工，發家致富，本城一大戶就這樣華麗麗的誕生了。
    四年級開頭，咱們的土包子也順利轉學到了本市第一貴族小學，成了黃大醫生的同班同學。
    看著黃醫生優雅的吃飯走路看書，甚至連尿尿都充滿美感，一氣嗬成，陳揚第一次感覺到了差距，感歎為什麼自己就總是尿偏？
    再回家看看自己父母，父親買了根小拇指粗的金鏈子戴脖子上，有時候吃完飯出去散步都累的直喘氣，陳揚總是想他怎麼也不嫌重。
    一塊金手表故意露在衣袖外邊，開起車來一閃一閃的，眼睛都能閃疼。
    再給母親買了全套的金項鏈金耳環金戒指，兩夫妻天天開著新買的大奔到學校接兒子放學，自以為要多洋有多洋，殊不知學校許多家長穿戴早高出他們幾個檔次了。
    陳揚終於意識到，很多事情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品位的問題。
    於是咱們小土包子陳揚把目光移向了自認為班裏最有氣質，最有範兒的黃敘同學。
    一定要做個像他那樣的人！
    既然要向他學習，就得先和他成為朋友。
    自此包子開始走上一條自認為文藝小清新路線，學著黃敘小口吃飯，小口喝水，慢慢走路，安靜看書，以為隻要像他那樣做什麼事都慢吞吞的，就能更有檔次。
    並且有事沒事開始騷擾起黃敘，以爭做黃敘的朋友為榮。
    但無論陳揚怎麼努力，高傲的黃敘同學都不為所動，獨來獨往，毫不理睬總是無事獻殷勤的土包子。
    直到初二黃敘發現陳揚同學在吃完午餐後，自己躲到學校大樹後麵狂啃漢堡，才徹底撕破了這小子的假麵具。
    明明就餓的要命，午餐時還故意小口小口隻吃一點東西，裝個什麼勁兒。
    黃醫生清楚的記得當時自己問的一句話：“你有病？”
    陳揚當時就想找個洞鑽進去，臉紅的像個豆沙餡的包子，梗在喉嚨裏的漢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在黃同學怪異的眼光下，才努力咽下嘴裏的東西說：“我想和你做朋友。”
    黃同學的聰明腦袋瞬間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盯著包子，慢騰騰的說：“第一，我很受不了你這種狗屁樣子；第二，我有胃病，醫生說吃飯別吃太多太急。”說完轉身離開。
    陳揚同學一下愣在當場，等反應過來，看著黃同學不斷抖動的背影，才知道這家夥根本在笑他！
    “叫你整天裝斯文！”土包子惱羞成怒，把剩下半個漢堡拍到黃同學後腦勺上，就趕緊撒腿跑了。
    從此黃醫生還是那個優雅斯文，做什麼都慢吞吞的黃醫生，陳揚還是那個幹淨秀氣，注重品位的文藝小清新陳揚。
    隻是在對方眼裏，陳揚知道黃醫生其實是個斯文敗類，黃醫生知道陳揚其實是個偽文藝土包子。
    但說來也奇怪，自此兩人關係卻更近了一步，從小學一直到工作都還保持著聯係，雖然總是惡語相向。
    “有什麼事說，裝什麼憂鬱。”明明就土的要命，非要裝小資喝咖啡。
    “唉…”陳揚還是用手撐著臉，眼神困頓而迷離。
    “我下午還要去醫院，你不說我就走了。”黃醫生作勢要走。
    “誒誒誒！你等我先渲染下氣氛啊，真是沒情調！”陳揚趕忙拉住黃敘。
    “那要不您慢慢在這裏培養情緒，容小的先回去補個眠，昨晚夜班還沒睡呢。”黃敘打了個哈欠，按了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就是最近手下有個人染上了AIDS，傳給了一個客人，那個人說要告我酒吧，被我拿了點錢給震下去了。”
    陳揚大學畢業，覺得自己人生不能像黃敘那樣落入俗套，就開了個酒吧，還取了個自認為很文藝的名字“亂”。
    本來還正正常常賣點酒水，請樂隊唱唱歌，生意不鹹不淡，誰知道有個男客人把店裏的服務生看上了，來找陳揚，給了一大筆錢，說把這個服務生給包下了，陳揚才開始知道原來還有MoneyBoy這一說。
    隨著改革開放，時代變遷，社會越發有全民搞基的趨勢。
    陳揚想不通了，還真有人就好這一口，白天正兒八經的異性戀上班族，晚上看到漂亮點的男孩兒跟餓狼盯著肉似的。
    雖然自己對這口不感興趣，但秉著有錢賺怎麼都行的原則，陳揚立馬改行賣肉，逐漸把“亂”，發展成了本市一大名GayBar。
    旗下一票男孩要身材有身材，要樣貌有樣貌，有些見了甚至連陳揚都覺得抵抗不了。
    比如兩年前才招入的夏彎彎，那皮膚，白嫩的好像能掐出水，大大的眼睛也像天生帶水，總是霧蒙蒙的樣子，笑起來幹淨清爽，惹人憐愛，又偏偏喜歡媚笑，再加上淡茶色的自然卷發，要多妖嬈有多妖嬈。
    這種男孩兒，簡直天生是為了誘惑男人所生的。
    陳揚不會限製他們一個月必須做幾單生意，但每人至少都得達到一個標準線，超出的部分就歸自己所得。
    標準對於“亂”的收費水平來說並不苛刻，男孩們也不會太累，生意好時，一個月賺一兩萬的也有。
    但就是這次染病的問題讓陳揚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作為本市知名Gay吧，安全衛生居然出了問題，要是傳出去，誰還敢來找樂子啊。
    “所以我想找你給他們每個月做一次定期檢查，當然錢嘛你是懂得的……”陳揚向黃醫生眨眨眼，笑的奸詐。
    “我隻是個普通外科醫師，幹嘛找我。”黃敘眼皮都不抬就直接拒絕。
    “這檢查對你來說小意思嘛，況且你也知道，他們這情況怎麼好意思去正規醫院檢查。”
    黃敘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到本市最大的私立醫院實習，陳揚當然清楚他有沒有這本事。
    “免談。”黃敘慢騰騰抿了口咖啡。
    “你！”陳揚突然“唰”的一下站起來，滿臉怒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你想怎樣？”喲，又演上了，黃敘正眼都不瞧他一眼，料這白斬雞也做不了什麼事。
    誰知陳揚一步跨到黃敘旁邊，一把抓住他的衣領，這一舉動引起全咖啡廳的人觀望。
    黃敘瞬間滿臉黑線，他莫非想在這裏動手？
    誰知道隨後他另一隻手在自己腰上一掐，眼淚立馬噴湧而出，“黃敘你不是個東西！對我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居然不想負責！嗚嗚嗚！你還是不是男人，你讓我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啊！哇哇哇！！”聲音大到玻璃窗外的人都駐足觀看。
    “什麼人，做這麼禽獸的事。”A女憤慨道。
    “不是東西！”B女有衝過來扇黃敘一耳光的衝動。
    “寶貝，我會對你負責，才不像那種男人。”C男趁機給D女示好。
    黃敘欲哭無淚，隻能當著所有人的麵，勉強彎起嘴角道：“寶貝別激動，先坐下，有話好好說。”
    陳揚眉毛一挑，裝作無意的抹了把鼻涕在黃敘肩上後，才回到座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