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付明澤草草吃過硬邦邦的晚飯後，獨自一人來到了城牆上，觀看大漠的晚霞光景。
    “大人，城外一百裏外有個大綠洲，那裏便是敵軍的駐紮地。”
    跟隨在身邊的是個軍銜不小的將領，他長得高高壯壯，皮膚黑黝，是大漠裏標準的粗獷漢子，可就是那雙眼，卻透露著對戰爭的無奈和渴望。
    付明澤很少觀察一個人，而這個人，引起了他的興趣。
    這種矛盾的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軍人的眼中，當然，這個軍人在軍隊裏的地位堪比將軍。
    “你不喜歡打仗？”
    毫無預警地，付明澤淡淡地問。
    “下官從記事起就知道，我們西域的百姓若是不打仗，就會沒有水喝，沒有食物。”似乎付明澤的問話讓這位大漢有些感觸，他頗為恭敬地回答著，可那雙眼睛卻望著遙遠無際的沙丘，歎息道，“但若是打仗，就要每天看著自己的夥伴和兄弟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他們家中都有妻兒父母，他們還來不及回去，就要葬送在沙漠中。但是，如果拋下一切回去的話，將來的某一天，還是逃不了被敵人殘殺的下場。”
    付明澤心中一震，定定地看著麵前的這位軍人，不知為何，他心中升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敬佩。
    “你叫什麼名字？”
    “嗬嗬……”軍人窘迫地搔搔首，咧嘴一笑，憨厚而忠實，“回稟大人，下官名叫流戡。”
    “流戡，嗯，不錯，我記住你了！”
    擺擺手，讓他下去，付明澤想要一個人靜一會。
    “澤君……”
    突然，一聲熟悉的呼喚，打斷了正在沉思中的付明澤。
    他下意識地應了一聲，正要轉過去，卻不料，立刻僵硬了全身。
    天邊紅色的斜陽早已沉落，不知何時，漫天的風沙停止了無休無止的狂吹，周圍的空氣流動著一絲淡淡的冰涼氣息，靜靜地，似乎隻要觸摸便能打破一切安寧。
    昏暗的夜幕吞噬了白天的熾熱，在這一片寂靜的世界裏，隻有那抹佇立在黑色中的高大身影，顯得格外刺眼。
    四目相對，仿佛前世輪回中那一眼不曾回頭的一瞥，又仿佛，曆經了無數塵世而隻為這無法自拔的目光。
    纏綿，交織。
    洶湧，閃爍。
    有多久沒見了，付明澤想不起來了。
    他隻知道，在他的心中，曾經想象過他們重逢後會是怎樣的情景。
    可現在，他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隻能愣愣地望著對方那雙一如既往紅豔似火的血色瞳孔，沉浸在了那片深邃如潭的幽海中，失去了所有的神智，腦袋一片空白。
    “澤君……”
    再一次輕聲的呼喚，呼延冽往前一步，挨近了呆怔的付明澤，伸出手，想要將他擁抱入懷。
    正是這第二次的輕喊，猶如炸雷讓付明澤瞬間回神，條件反射地，他往後退了一步。
    “呼延冽，你怎麼會在這裏？”
    話音剛落，付明澤有種咬了自己舌頭的衝動。
    雙方交戰，聖教協助大祭司，呼延冽會在，無可厚非。
    付明澤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呼延冽居然成為了敵對……
    “澤君，我聽說你來到了霍城……你要幫婧芸曆爍，是嗎？”
    怎麼？專門是來試探他的？
    付明澤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雙手抱胸，道，“他是我的親表哥，我當然要幫他，鏟除異己，結束戰爭！”
    “澤君……”
    美得令天地失色的五官俊顏，呈現著一股凜冽的煞氣，本就冰冷得麵無表情的臉部線條，隱隱間，透露著一抹不悅和深沉，冷硬道，“你聽我的話，跟我走，不要管這些！”
    “哼！呼延冽，我是要說你自作多情呢，還是要說你不可一世呢？”
    付明澤嗤笑，嘴角勾勒出看似諷刺卻又似苦澀的笑意，冷冷地道，“我憑什麼聽你的？你是我的誰，我又是你的誰？我不是小澤弟弟，也不是那個以前被你玩弄於鼓掌的傻子。你要麼立刻離開，我們戰場上見，要麼，我走！”
    說罷，他轉身就走，下一刻，身體立即被呼延冽頑固地摟在了雙臂中。
    “呼延冽，放開我！”
    “不放！你是我的澤君！”
    暗啞的口吻夾雜著一絲怒氣，呼延冽沒有放開他，反而點了付明澤的穴道，真的要準備帶他離開。
    “我問你一件事，你回答我，我就跟你走。”
    付明澤感覺很不可思議，以往自己總是脾氣暴躁，不論是麵對浪子還是呼延冽，他的情緒總是控製不住，但此刻，他卻異常平靜。
    “好。”
    惜字如金，冷漠強勢的呼延冽，還是很聽付明澤的話，但他沒有解開他的穴道，而是放開他，讓他麵對他。
    “你父親，當年幫助現任皇帝推翻前朝，這件事是真是假？還有，你父親有沒有參與殺害我母親的事？甚至，連你的姑姑，有沒有協助婧芸甄嬈對我母親下咒？”
    驟然間，呼延冽渾身一僵，他的麵部表情依然冷峻，可那雙血紅色的冰冷瞳眸中，出現了一絲龜裂的慌亂。
    付明澤很想大笑出聲，明明事實的真相擺在眼前，他卻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內心所想，反而就這樣傻傻的問出口。
    心痛，又不是第一次體會，可這一次，卻讓他嚐到了什麼叫做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