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了動身子，坐起來，看著他。
    “千鈺”我第一次，這樣叫他。
    他把頭轉過來，看著我，臉色深深，目光空洞。
    我對他笑，他目光移到我裸露的肌膚上，我順著看過去，滿是紅痕。
    “嗬”我笑。
    他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我抬手擦拭嘴角溢出的血，然後，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手放到他麵前。
    他哭了，把臉埋在我手裏，哭得那般傷心。
    孩子的眼淚該是很鹹的，要不然，我的手為何那般滾燙，那般疼？
    許久，他抬起臉看我，我努力對他笑，他又給了我一巴掌。然後又哭，把臉埋進我頸部。眼淚順著我的身體往下流，流進傷口裏，流進心裏。
    疼。
    我雙手環著他，輕拍他的背，我聽見自己說
    “別怕”
    我再次抬起臉看我，我抬手，理順他額前散亂的發。
    他深深看我一眼，在我肩上狠狠咬了一口，轉身離去。
    我捂著流血的肩，目送他走。
    他和他爹，還真像。
    我躺在床上，看著搖曳的白帳，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身體疼的實在難受，但心裏卻有些竊喜，算是融合了吧，血於血的融合，應該算吧。
    我又看見了父親，他被鐵鏈綁在一個銅柱上，身上滿是鞭痕，周遭空氣很熱，讓人透不過氣，他看著我說，你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這是哪？”
    “阿鼻地獄”
    他身邊突然竄出許多厲鬼，他們向我伸出手，我拚命的跑，拚命的跑。
    我來到一個斷崖，下麵是滾談的熔漿，空氣中炙熱的溫度快把我毀滅。他們向我走來，父親，母親，產婆，還有村裏上百人口，隊伍的末尾是千自零，他懷中抱著一個嬰兒。他們一步步向我逼近，我怕，我怕。
    我對著千自零伸出手，我說，救我。
    他看著我。
    他說“我恨你，你死，你死，你還我孩子。”
    我被人推下懸崖，上麵的人看著我笑，一直笑。
    我閉上眼睛，等著死亡的降臨，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一個黑發紅瞳的男子，熱氣模糊了他的臉，他嘴角掛著笑，我聽見他說“好戲開始了。”
    我落入岩漿，不燙，有些涼，我睜開眼。
    落入眼簾的是莫言莫語擔憂的深情。那一刻，我很想哭。
    “總算醒了，你都昏迷三天了，感覺怎麼樣？”
    我輕笑，搖頭。
    “還笑，真不知你是怎麼搞的，早知道當初不會跟著你姘頭走。”
    “住嘴”莫言狠狠瞅他一眼，然後對著我笑，他說
    “沒事了，都過去了，你好好休息。”
    莫語看我一眼，歎了口氣“我出去煎藥。”
    莫言說“他是擔心你。”
    我笑，我知道。
    莫言問我，要不要去找傾國？
    我抓起他的手，在他掌心裏寫下一個字。
    贖。
    顧無言不能走，顧無言要贖所犯的罪。
    我說，你也看見了，和我有牽連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和莫語還是離我遠些罷。
    他把手裏的毛巾丟在我臉上，轉身離去。
    莫語走進來“我哥怎麼了，我見他哭著出去的。”
    我也哭了。
    顧無言，實在不值得。
    渾渾噩噩的，日子照常過。
    莫言莫語，還是每日都來，莫語還是擠兌我，莫言卻未再和我說過一句話。
    隻是，看著他小心翼翼為我吹藥的樣子，我難過的想哭，我想起傾國，他當時的心情是否也和我這般，畢竟，我們都未曾有過被人在乎的溫暖。
    我對他說，我想回家，不知道那裏可否長滿鮮花。
    他說，等你好些，我陪你去。
    我看著他笑，他也笑。
    有些話，不必明說，願意懂得人自然會懂。
    他看著我依然血肉模糊的頸部問我，這裏怎麼總是不見好。
    我沒有回答。我又怎能告訴他，每夜千鈺都會來，有時候發呆，有時候哭，但在走的時候總是會把我按在床上，把我咬得血肉模糊。
    也罷，願我的血能洗清我深重的罪孽。
    我總是想著彌補，想著償還，想著贖罪。我曾用過很多辦法，可直到我死，我才明白，死才是贖罪最好的方法。
    也許隻有消失，才能獲得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