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我便未再看見千自零，他連吃飯也避開我。倒是他兒子，每日都來找我，起先我熱情招待，他來的很勤。我煩了，便置之不理，他來的更勤。最後我習慣了，習慣了每日有個人陪我一起吃飯，每日跟我說話，雖然我未曾搭理，但最少，不孤單。
    莫言有時會來，給我帶幾本書，給我帶幾幅畫，聽我彈下琴，陪我喝杯茶。有時候，我覺得，就算他什麼都不問，我什麼都不說，但是，他就是懂我。莫語也會來，來了總是那麼一句話“你姘頭有和你聯係嗎？”我搖頭，他走。下次再來，還是這句。總是這般反反複複，倒也執著。
    千自零還是給我請了位師傅，教琴，不是傾國。
    我彈罷一曲，他走。走之前一句“公子天資篤厚，老朽教不了，另請高明吧。”於是，我換了一個又一個師傅。
    千自零，終究還是來了，那日傍晚，他兒子正和我下棋，小孩子總是不服輸，輸了一次又一次，明知自己不會贏，還是要賭，也罷，孩子總該有孩子的樣子。千自零進來，就這麼站著看著，我突然覺得，現在是我在教孩子下棋，他在旁邊認真指導著，若是我贏了，他會笑著怪我欺負孩子。可是，一盤棋下來，他沒有說一句話，明明看出我有意耍他兒子，他也沒說話。完了，他說“我和無言有事，你明日再來罷。”
    無言，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生疏。
    “千盟主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他盯著我桌邊的琴，我微笑，過去，撫琴。
    彈的就是那首令許多師傅讚不絕口的曲子，我也隻會這首，傾國也隻教了我這首，那個臭美，饞嘴的懶鬼。
    我好想他。
    我閉眼，腦子裏全是傾國的容貌，傾國張揚的笑，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那麼美好。
    “蹬”琴聲戛然而止，千自零單手按在我的琴上，滿臉怒氣的注視著我。
    我自知，起身，送客。
    他突然把我推至牆上，捏著我的臉“剛才想著誰？”
    “誰教我的琴我想誰。”
    “不許。”
    “做不到”
    他捏著我的臉的手愈發用力，好看的眉皺起，我又想到那天，他腦門上我油亮亮的手印。我笑起來，抬手為他撫平微皺的眉，他似乎也是想起，表情緩和下來。
    他說“你不許再想他，我會為你找個更好的師傅。”
    我說“莫不是這天下還有兩個天下第一琴師？”
    他有些生氣，“說了不許就是不許。”
    我又笑了，他生氣的樣子實在好看。
    他扭頭就走，留下身上清新的味道。
    我對著他喊“那首曲子，傾國自創，狂花絕壁。”
    他微微一頓，走的愈發快。
    我又想起了傾國，總是很張揚的傾國。
    那日，佛前，我說，我下輩子願做清香，供奉佛祖，傾國和莫語聽見了，罵我沒誌氣。
    莫語說，他這輩子，下輩子都要做頂天立地的大俠，鋤強扶弱。
    傾國笑他蠢，莫語當時黑著臉問他，你呢？
    傾國說，他下輩子要做絕壁上的花，看得見，卻摸不著。
    當時我還笑他，這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
    第二天，他給我彈了一首曲子，節奏狂放，曲調憂傷。他把他教給我。他說，這首曲子叫狂花絕壁，我取笑他自戀。
    現在我懂了，狂花絕壁，絕壁狂花，因為得不到，才會被人記住，才會被人珍惜。
    最張揚的傾國，最怕被人遺忘，他怕我忘了他。這首曲子，至少，再往後的日子裏，我看見山，看見花，總是想到他。
    我告訴千自零，我希望他知道。顧無言不想做絕壁狂花，縱使張揚，卻孤單。顧無言隻願做花園裏卑微的小草，因為，最起碼，不孤單。
    顧無言，最怕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