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村裏的教書先生，可我卻從未進過他的學堂，我是否應該感謝他在那間偏僻的小屋裏留下大量書籍，感謝他因為我而忘記那個地方，畢竟在那時，讀書是我記憶裏最快樂的時光。父親這兩字意味著什麼？也許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吧。於他，於我，不過如是。
    在我決定走的時候我便清楚江湖路難行，我不求名垂千古，有怎樣的豐功偉績，我隻求一相伴之人，一安身之家，一草墳，讓我埋葬產婆衣冠，常供清香。可是，我哪有這般好命，我還未把厄運帶給他人，厄運便先找上了我！
    不過才進官道就遇上打劫，他們恐怕也才入行，居然看得上如此落魄的我。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好像古往今來，打劫的都這般說辭。
    若是遇上被劫之人有那麼些骨氣，他也許會回一句“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若是遇上那既舍不得財也舍不得命的人，他定會回那麼一句“好漢饒命。”或許還會補充一句“我上有80歲高堂，下有三歲孩兒，求好漢放我一條生路。”
    以上兩種的下場也不過手起刀落，鮮血灑在黃土上，被湮沒，再被吹散，奈何橋上一碗湯，誰還記得你是孬種還是好漢。
    顯然，以上兩種人我都不是，我愛命，卻無財。
    為首的頭頭似乎已經不耐煩了，他一腳把我踹翻在地，磨得錚亮的刀尖直接挑開我的背囊，鮮紅的嫁衣鋪在黃土上，這般刺眼。
    “媽的，這是什麼鬼東西？”
    “嫁衣？”
    “哪來的嫁衣？”
    “墳裏挖出來的。”
    “你小子腦子沒毛病吧？”
    “我自幼無父無母，晚上便隨便找個棺材躺下去，這嫁衣就是前天從一棺材裏挖出來的，你要是喜歡的話就帶走吧，留著以後娶親用。”
    “媽的，真晦氣，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沒有。”
    是真是沒有，可是他不信，他們一群人扒光了我的衣服，最後實在找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就踢了幾腳解氣，然後離去。
    我仰麵躺在黃沙上，身邊是產婆的嫁衣，盡管已近布滿灰塵，它依舊在餘輝的照耀下發出閃耀的紅光。
    人，活著很累，但隻有累，才能感覺到活著。
    晚風帶著絲絲水汽，我得在大雨來臨之前找個庇身之地，衣服都碎了，不過穿不穿又有何區別，他們於我，我於他們也不過是個過客，況且，他們怎知我是誰，知道顧無言的人，都已常埋黃土，我似乎被這個世界孤立了，沒人知道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出現，消失都不會有人發現，這樣，甚好。
    我披上產婆的紅嫁衣，我似乎看到當年的她，美人如畫，笑靨如花，最美的年華也抵不過時間的蹉跎。
    我不是一個信佛之人，佛堂也不是我這等人可以玷汙的，奈何生存為大，我隻有在廟堂前跪下，第一次如此虔誠，不為祈求，隻為佛祖可以將今夜的我遺忘。
    諸法因緣生，我說是因緣，我做得了所有人生命中的過客，可命運早已決定我為遊戲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