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果早已餓了，站起來走到窗口下拿了碗筷，從旁邊的一隻大鍋裏挖了多半碗米飯，又從另一隻鍋裏挖了一勺菜蓋上。端祥了一下，似乎覺得不夠，又補加了半勺，這才回到桌子旁坐下，大口吃起來。
    還算不錯，雖不比跟著光頭鵬時每天吃的大餐，至少比老鐵的清水煮白菜要強過多少倍，米飯蒸得鬆軟，菜裏還有肉。
    吃著正香，不知什麼時候，旁邊已過來兩個人，在鬆果的一左一右站著。鬆果抬起頭看了看兩人，似乎來者不善，但他仔細搜尋了一下記憶，好像先前不曾認識，也就坦然了，埋下頭繼續吃。
    “小子，新來的吧？”
    鬆果不得不又抬起頭。說話的這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矮個子，梳著小分頭，嘴裏叼著一根牙簽，一副沒事找事的痞子樣。
    鬆果停止了吃飯，怯怯地點了點頭。
    另一個，高大壯實，裸著上身，皮膚黝黑，光頭，但比起光頭鵬那顆智慧的光頭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別；耳根至下巴長滿了硬實的胡子茬。他半眯著眼瞟著鬆果，說：“韓哥請你過去一趟！”
    “韓哥？”鬆果問，“韓哥是誰？我不認識。”
    小分頭冷笑一聲，說：“過去你就認識了。”
    鬆果說：“幹嘛？”
    光頭生氣了，說：“讓你過去你就過去，別他媽那麼多廢話！”
    小分頭卻換作一臉的笑容，說：“想要在這山莊裏謀碗飯吃，沒個靠山怎麼行？”
    “哦。”鬆果應了一聲，似乎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加快速度把剩下的飯菜拋進嘴裏，站了起來，說：“走吧。”
    鬆果被小分頭和光頭帶到最裏邊的一張桌子旁邊。那是食堂裏最大的一張桌子，大約坐著十幾個人。其他的都是凳子，隻有正中放著一把高背靠的騰椅，上麵坐著一個三十四五歲的男人，長臉，白麵，粗眉，小眼，大概就是所謂的韓哥了。他已吃完飯，端著一杯茶水悠閑地品著，仔細的打量了一遍鬆果，笑笑，說：“做什麼的？”
    “打更的。”鬆果說。
    韓哥還沒說話，坐在他旁邊的一個小後生叫了起來：“他媽的，又來了一個吃閑飯的！”
    其他人也跟著叫嚷起來。
    有一個說：“人家老鐵自知是吃閑飯的，從來都是自己做飯，你小子倒挺不客氣的，敢來這裏吃飯！”
    還有一個說：“十二點半開飯，也沒見你打個更，叫叫弟兄們！”
    其他人附和：“就是就是！”
    韓哥手一抬，止住叫嚷聲，頗有深意地對鬆果說：“這山莊裏的飯可不是好吃的！”
    “好吃的，好吃的，”鬆果趕忙說，“菜裏油大，還有肉呢！”
    滿桌子的人哄笑起來，把鬆果笑得莫明其妙。
    小分頭插話道：“你沒聽明白嗎？大夥的意思是閑飯最好別吃，學學人家老鐵，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鬆果哦了一聲，說：“你是讓我也跟著老鐵吃清水煮白菜？”
    “聰明！”小分頭拍著手說，“一下就猜中了！”
    “那個，”鬆果顯得有點為難，“那個連油都不放，吃不下去啊！”
    韓哥又笑笑，說：“想在食堂吃飯嗎？”
    鬆果說：“嗯。”
    韓哥說：“可是這裏的飯不是白吃的，你還要吃嗎？”
    這時，阿三陪著笑過來了，雙手不停地做著揖，說：“韓哥，他當然白吃不了您的飯，遲早會還給您的！他一個新來的，有些規矩不懂，我給他說說，保管吃晚飯的時候就不會再掃您的興了！”
    阿三說著，拉起鬆果出了食堂。
    鬆果掙開阿三的手，有點埋怨地說：“你這人真是的，我吃我的飯，他吃他的飯，怎麼就掃他的興了？”
    “你看，”阿三說，“這倒還是我多管閑事了！你沒看出來嗎？韓哥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手底下十幾個弟兄呢，都是靠拚命吃飯的人。誰不知道，護院房的人哪個是好惹的？就連管家房的下人們都得讓著他們。”
    鬆果說：“剛才你沒看到嗎？不是我惹他們，是他們惹我！”
    阿三有些著急，說：“你的反應怎麼這麼遲鈍呢？你當然惹不起他們，但不是你不惹他們就行了，你還得孝敬著他們點兒，以後他們就少找你的麻煩了！”
    “憑什麼呀！”鬆果反駁道，“一樣都是下人，一樣都是掙山莊的薪水，憑什麼要孝敬他，他怎麼不來孝敬我？”
    阿三有點哭笑不得，說：“你呀，初生牛犢不知天高地厚！話是那麼說，但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你還是聽我一句吧：晚飯時，你主動過去找韓哥，答應每月給他三成的薪水。所有的下人都是這麼給他分成的，誰也跑不了——好了，我得回執事房了，怕有什麼事，頭兒找不到我又要發脾氣了！”
    阿三又說了一句：“不要強了，胳膊扭不過大腿，吃虧的時候後悔也晚了！”就走了。
    鬆果憑著記憶向更夫房的方向走著，想著剛才發生的事和阿三說的話，心裏原本對末日山莊的一點神秘感，忽然消失得一幹二淨。這裏和外麵的世界其實都是一個世界，這裏的人和外麵的人其實都是一丘之貉，沒什麼大不了的。
    走著，想著，眼角的餘光一瞟，他的心不由震動了一下。
    他站住了，轉了轉頭，看見路旁的樹林裏聳立著一座亂石堆砌的假山！假山下，分明就是老鐵拿著鋤頭不停地揮舞著……
    恍惚間，鬆果仿佛又回到了上午的那個可怕的夢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