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壺，給大家夥來一段……”
    許多年後，當茶餘飯後仍有人為這段往事大笑或是唏噓時，夜孤就會一邊和這些兄弟插科打諢一邊側過臉露出隱晦的笑容，然後不禁對上另一個早已等待在旁的目光。
    那是一個可笑的初遇還是一段遺憾的回憶？
    “春風又綠江南岸，煙花三月下揚州。”
    這是站在踏板上的夜孤情不自禁發出的感歎。回望著眼前的揚州，繁花似景，綠水如波，實在是有些讓他不舍。
    至於其他，深入忘我中的夜孤自然是想不到。
    “前麵的小子，傻站著幹嘛”，終於是有人看不下去，粗魯地提醒道。與三月揚州唯美相對的是繁盛的買賣，不是每個人都是那麼閑的。
    說話的人是一壯漢，莊稼人特有的短襟半別在腰間，多半是趁著時節來販賣多餘農物的。看他臂彎裏夾著的不大卻鼓鼓囊囊的包袱，量是收獲還不錯。
    “小子，你在看什麼？”眼見麵前的人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半天沒動靜，大漢有些緊張地捂著包裹，神色中已有了戒備。
    被誤會了！夜孤一愣，正要開口，就聽身後一羸弱聲音輕吟道：“前麵的客官，可否快點……”
    這一聲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抱怨聲頓時大了起來，夜孤隻得兩三步跳上船等在船舷一側。果見那莊稼漢之後是一婦人，蒼白臉上是兩朵病態的嫣紅，上了船就是一陣咳嗽，雖是用手捂著，卻也聽得出十分幹啞。
    夜孤本是等著上船來解釋，卻見那大漢稍稍一回頭後就越加緊張地捂著包裹匆匆而去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也隻得作罷。
    拋去無奈，從懷裏翻出一方布巾，就給那兀自抑咳的婦人送去。
    盡管夜孤笑得一副人畜無害模樣，柳蓮兒還是下意識的倒退了三步。與臉色不一樣的清明眸子裏有著一絲警惕。她知曉自己麵貌姣好，早先在揚州城也遇過那麼一兩個輕浮子弟。
    雖然眼前的這一個，有點不一樣……看上去有些稚嫩了。
    夜孤並不是沒有注意到，眼前之人，頭紮婦人髻，又孤身在外，無外乎那一種身份——寡婦，卻是那最最需要避嫌的一種人。
    “多謝這位小公子的好意，不過……”，自袖中掏出一帕捂住嘴角，也算是一種含蓄的拒絕。
    “小公子……”夜孤趕緊扯住有些控製不住的嘴角，反而眼前一亮盯著柳蓮兒手中帕子上的一角紅豔。
    那手帕上的紅蓮花瓣隨著咳嗽微微一抖，仿佛緩緩綻開。
    “大嫂，你這蓮花繡得真好看……”夜孤讚道，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柳蓮兒微微一愣，一邊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一邊嘴角也不由得掛起一抹略帶自豪的笑容：“區區手藝，不足掛齒。”
    “嫂子又何須謙虛”，夜孤笑得更甜，手在懷裏摸了個遍，可算掏出一點碎銀：“嫂子，可還有這蓮花式樣的刺繡之物，能賣我一件？”
    他眼光真誠，心切之態盡顯，婦人本要拒絕的言辭也不好出口，何況……那銀子買幾方帕子是綽綽有餘的。
    夜孤看她猶豫，臉上一熱，微低頭低聲道：“嫂子，我隻需一件就好……”話音越低，頭也越低，在柳蓮兒眼裏，是憨態盡現，頓時心裏是有了計較。
    她這些刺繡之物雖是秀雅精致，看上的人也不少，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閨房小姐放那袖中之物。這小公子買來多半也是要送中意的姑娘的。
    思及此，也不忍為難，自懷中一掏，三四條錦帕就落到了夜孤眼前統統塞到了他手上。
    “這些你都拿去吧，挑一條喜歡的送你心上人”，看夜孤要開口，柳蓮兒忙攔住：“三四條帕子換小公子那塊銀子，民婦可是賺了。”
    夜孤自是懂她話中之意，心裏一邊尋思這婦人穿著普通，言語心思卻是不俗，一邊珍重得將帕子收到懷裏。
    就這當中，卻聽一聲輕笑。雖是清脆，調笑之味卻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