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緣  第二十六回”醜女”上妝(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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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
    朗月星空,微風輕拂,殘燭搖曳,目眺星空背手而立的男人在聽見門口聲響時頭也不回的問道。
    “不是。”開門而入的是下午與他一同出現在酒樓的素衣女子,隻見她進了門便恭恭敬敬的垂立著簡單回話。
    “確定嗎?”聽見不是,男人微微側目,隨後又將目光睇向夜空。
    “奴婢為了確認特意耽擱了一些時辰,雖然長相有幾分相似,但是——不是。”自稱奴婢的女子如實回答。
    “理由呢?”男人繼續發問。
    “她臉上的血斑是假的。”女子依舊微垂著頭回話。
    “假的?”男人微蹙了一下好看的眉頭,聲音不置可否的拉長了尾音,聽起來有幾分質疑。
    “是假的,起先奴婢隻覺得她臉上的血斑不是很自然,後來那家的少爺打翻了湯碗燙了她一身,許是被汗弄花了臉,奴婢見她洗了臉後的真麵孔才敢斷定真偽,她那臉上的血斑是胭脂塗出來的,再以香粉掩蓋其味,所以坊間才傳出了那樣的傳聞。”
    “又是徒勞功夫……”男人歎息,心中雖有不甘,可也不得不麵對現實。
    “公子,我們也找了兩年多了,如果那人真還活著,不可能會避開我們的耳目藏匿這麼久……”聽見男人的歎息,女子終於抬起了那閉月羞花般的臉龐。
    “師傅下令要找的人,你敢不找嗎?再說花在她身上那麼多年的心血就叫她這麼一跑就全白費了,任誰都不甘心。我也很好奇她會躲在哪裏,按她這麼多年都沒死,這短短的兩年功夫還會要了她的命?笑話!”男人轉身步向床幃。
    “要說她也真厲害,她還是第一個咱們找起來這麼費勁的人,偏偏又不得不找。”女子見男人走向床幃,馬上慢移蓮步來到近前,手腳麻利的將男人身上配掛的飾物一一取下,玉指芊芊散開男人身上的衣物,竟是在侍候著男人更衣解袍。
    “是啊——本以為不是非她不可,可誰想這兩年來的藥引子真是一個不如一個,一個比一個不中用,就連第一重的破關都過不去,真是想起來就叫人惱!看來這醜人也不一定就一點好處都沒有,這麼多年了,也竟是這兩年才發現她的好。”張開手臂,男人下顎高抬,任由著麵前的女子將他身上的外袍一件件褪去,隻留裹衣。
    “奴婢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有這麼一天為她費神,早知道就該派個人時刻的盯著她,也就不會那麼大意讓她跑了。”
    “總覺得她無處可去才鬆了心神,當初師傅買下她時她已是走投無路,否則這麼些年了也早該動了逃跑的心思,真沒想到原以為是個最認命的人,竟然就這麼毫無預兆的逃了——也難怪師傅會大發雷霆了。”
    “可這人到底藏哪兒了?大江南北能找的都找了,眼線也放出去了不少,怎麼就沒個信兒呢?”
    “隻要人沒死,總會挖出來的。”
    “也是,公子請安寢,奴婢退下了。”
    “去吧。”
    安躺在床上,門被關上,女子在退出去前吹熄了燭火,風輕輕拂進,吹拂著床棱處的帷帳搖搖曳曳——
    假的?有意思!進城差不多半月了,也聽聞了些城裏的大小軼事,關於秦員外府裏有個出了名的悍婦夫人的事也少有耳聞,都說他家裏的奴仆風格迥異,本來也是打算消息確認之後再探查裏麵是否有自己想找的人,可誰知條條風言不期入耳,讓他心頭一振。
    可做夢也沒有想到帶回來的消息竟是這樣的——假的?秦府裏到底有什麼誘。惑可以讓一個女人不惜醜化自己也要留在裏麵做個受盡侮辱的下人?早就聽聞秦府那少爺不是善類,經常虐待身邊的人,尤其是對那個傳的沸沸揚揚的赤麵母夜叉!被燙傷?看來坊間的傳言未必都是妄自揣測,他有一點點好奇,好奇那刻意醜化自己的女人到底圖個什麼?
    沒記錯的話秦家那位才十幾歲的少爺應該是個常年的病包子,小小年紀就一直被病魔纏身還真是有夠不幸的,可慶幸的是他得的不是什麼絕症,隻要某些人肯出手,必將可以助他康複,可惜……
    也罷,反正閑來無事怎麼都是走走看看,就去順便看看那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血麵母夜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烈日當頭,阿囝頂著頭上毒辣辣的太陽出了門,她是受了馮媽的托付去那濟世堂給秦麟取藥的,順便也再給自己買幾盒胭脂。
    在秦府的兩年裏阿囝也不是真的就一次府門都沒出過,隻是平時出門次數很少而已,再加上平時出門總是很低調,腦袋也總是垂的很低,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誰會刻意的去多加留意?可這次就不一樣了,自從去了後院兒侍候秦麟之後,她還是第一次踏出秦府的大門,一身濃嗆的脂粉味混合了身上飄出的陣陣汗息味兒惹得擦身而過的路人無不掩鼻側目的躲避瞪視,阿囝依舊低垂著頭不顧路人的閑避快步行進著,刻意在額前留出的留海兒自然的垂順著,將麵上那塊紅斑遮擋的若隱若現。
    府裏正在為籌備秦員外的大壽而忙碌著,臨時抽調不出人手照應秦麟這邊,又趕上最近秦麟的狀況確實有了好轉,人也精神了許多,平日裏在後院兒對著阿囝呼來喝去的底氣十足,見秦麟病好了,秦夫人那是高興的什麼似的,也就不再分心後院兒的事兒忙活著秦員外的大壽去了,獨留下了馮媽照應後院兒,可又趕上馮媽這兩天舊疾複發,整天裏腿疼的齜牙咧嘴,沒辦法,阿囝就這麼被勉為其難的打發了出來。其實府裏人也是不見得就真的希望阿囝這個模樣見人的,秦夫人雖然在府裏總是笑嗬嗬說阿囝這模樣挺好,可真要叫她出來現眼,秦夫人還是沒那個勇氣挑戰正常的審美觀的,這一次阿囝出門實在也是迫不得已。
    “醜八怪——”一陣徐風吹過,揚起了阿囝刻意留出的那縷青絲,一個才四五歲的小孩指著才從他身邊經過的阿囝大叫了起來。
    聽見喊聲,阿囝的身子一震,腳步也有那麼一瞬的停滯,下一刻,阿囝的腳步越發的加快了些,看起來更像是一路小跑的想要逃開。
    又有幾個嬉鬧的半大孩子跑了過來,一雙雙清亮童稚的眼睛由下往上是無忌憚的出現在阿囝的麵前,阿囝將胳膊抬起用袖子掩住麵,無聲的向旁邊閃開幾步欲逃開幾個孩子的糾纏——
    “醜八怪——醜八怪——”
    “是秦府的醜八怪——”
    “羞羞羞,長的那麼醜還學人家抹得像猴子屁。股,哈哈——”
    “母夜叉,母夜叉,塗脂抹粉俏紅裝,紅嘴紅麵驚鬼神,臭氣熏天驅蚊蠅。母夜叉,母夜叉,塗脂抹粉俏紅裝,紅嘴紅麵驚鬼神,臭氣熏天驅蚊蠅……”
    圍著阿囝前後奔跑的幾個孩子嬉鬧的在評價完阿囝的容貌之後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孩子起頭,便聯合著拍著小手一下一下有節奏的說唱了起來,讓阿囝更加倉惶的快跑了起來。因為胳膊還在遮掩著臉看不清路,幾次阿囝都與前行的路人撞在了一處,又跌跌撞撞的嘴裏給人道著歉,人還繼續往前奔,然後再撞上,再穩住身子,再道歉、再跑。
    身後的說唱與嬉鬧不絕於耳,還有什麼打在了自己的身上,小小的,勁道卻十足,打得她很疼,但是她顧不上。漸漸的身上的疼痛感越來越多,阿囝心裏有些賭氣,她不明白為什麼那幾個孩子會這麼討人厭,她隻是模樣難看而已,又沒有做什麼危害到他們的事情,他們為什麼要如此羞辱她,心裏這麼想著,腳步定了下來,胳膊被拿了下來,本是預計回頭瞪視一眼那幾個胡鬧的孩子,結果才一扭頭,耳畔就傳出來了一聲孩提的驚哭聲,原來是自己這張臉嚇哭了正在路邊哺乳賣菜的婦人懷裏的嬰孩。還沒等阿囝反應過來,一顆小白菜耷拉著發黃的葉子就飛了過來,剛好砸在了阿囝的臉上——
    “你個妖怪大白天的出來嚇唬人,你還要不要臉?”
    阿囝愣在原地,雖然從小到大她幾乎是從被人厭惡、嫌棄、甚至是遺棄中度過的,可也從來沒有受過這般的屈辱,大家都是人,她並沒有行惡害了什麼人,更沒有危害到誰的利益,她隻是穿街過巷的路過而已,為什麼要把她當成過街老鼠一般的對待?當初就算是她年幼要飯時也沒有過這樣的經曆,為什麼現在他們要這樣對待她?難道就真是隻是因為這張臉?
    更多的棄物被丟在了阿囝的臉上、身上,更多的叫笑、罵聲傳入耳朵,孩子們的叫唱在大人的鼓勵下越發起勁,聲音也越來越響亮,囂張的就好像要淹沒掉所有周遭的聲音,阿囝捂著自己的耳朵,發狂了一般的往濟世堂方向跑去,路上的行人自覺的給她讓開了一條路,這一次阿囝再沒撞上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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