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隱世 第二十六章 我找死(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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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起淡淡的血腥之氣,冷汗沿著額頭流了下來,臉頰上起了血,血汗交融,斑駁了容顏,襯於這張蒼白卻仍舊鎮定自若的臉上,有一種超越塵世、令人不安的美。
美得、驚心動魄。
泰山崩頂而處變不驚,這份從容氣度又有多少人能擁有?
景涵扶住旁邊的夾竹桃花叢,輕喘了幾口氣,這從抬目看向那仍然僵在原地,出了一身冷汗的青年男子。
“蔣武癡,我今天真是差點死在你手上啊!下次出手就不能……”
“你身體不舒服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出乎意料地,那人惡狠狠地打斷了景涵的說話,“啪——”一聲扔掉了手中的銀槍,便衝過來抓住她的手,把她的脈,稍頃,又是一聲大罵衝破蒼穹——
“姓景的,你想死!”
景涵捂住了耳朵,看蔣棋那痛苦扭曲的麵容,倒像是他快來葵水那般,驚痛得那個委屈。
“誒誒,啊武癡,別再捏我的手了,你再捏下去,我不殘廢也要變殘廢了。”
蔣棋瞪了她一眼,放開了她的手,轉而迅速地打量了她一遍,當看見她額角遲遲未愈的傷以及束領高衫時,頓時沉了臉,“這麼多天了還未好?”
“是啊,你知道我這副身體的,受了傷就很難好的。”
她聳了聳肩,語氣毫無所謂,心中卻在想:景鉦果然將那晚的事情告訴了他。
“為何不吃藥?”
蔣棋拾起了地上的銀槍將它放回武器架上,那把木劍早已被他削成了好幾截,他摸著下巴想了想,還是彎腰將那些殘渣撿起來,極其珍重地放進懷中。
景涵一見,馬上上前問道:“武癡,你拾那些木屑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當然是留下來做紀念啊。”
一句話說得理所當然。
景涵眉梢扯了扯,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我看你麵對我如暴風烈焰般的攻勢卻仍能保持冷靜,明知道打不過我,卻還要拚死一搏,雖然做法不可取,可是精神卻可嘉,你這種人將來肯定要成大事的,所以等你出名之後,我留著這些東西就肯定值錢了。”
蔣棋一臉認真地說道,並沒有玩笑之意。
“……扯淡!”
景涵臉色陰沉了很久,才從口中逼出一句。
“什麼扯淡啊?我說的句句是真話,你和景鉦是我萬裏挑一的學生,雖然你沒有內力,可是作戰能力並不弱,作為你的師父,我可是看好你的哦。”
蔣棋邊說邊往夾竹桃之後的涼亭處走去,那裏一早已經備好了茶具,三兩個童子候在身側,端水煮茶,頗有意境。
“啊武癡大叔,你就別玩小弟我了,”景涵也隨著他步入涼亭,在石凳上坐下,“你知道我的,還能活多久呢?天天要吃藥,整整一破藥罐!我這樣短命的人能活到現在已經算是不錯了。”
她停了停,接過童子遞過來的熱茶,閉眼輕嗅一口,全身心開始放鬆,“嗯?這是武夷山頂級岩茶?蔣大叔,何時這麼會享受了?”
“別叫我大叔,我還年輕著,叫我蔣哥哥。”
雖則習慣了麵前這個少女差三隔五地亂叫自己的名字,可是今年不足四十歲的蔣棋還是非常不習慣別人叫他大叔。
他看見景涵聽見“蔣哥哥”三字之後的臉色白了一白,下意識地摸了摸長出了些許胡茬的下巴,“難道這名字你不喜歡?那麼叫我‘棋公子’也行。貌似這稱呼更文雅……”
“嘔——”
“……”
蔣棋見她反應這麼大,仍舊托著下巴,思考:難不成她還想用再年輕一點的稱呼來喚我?
“蔣弟弟”這稱呼倒是不錯……
景涵幹嘔了一通之後再坐回原地,看著盞中清亮的茶湯,並沒有喝下去,這關鍵時期若然再喝茶便是找死!
“呃,蔣……院監,你找不才來究竟有何事?”
“還能有何事?”
蔣棋微呷一口茶之後,才開聲說道:“你身上的藥也快吃完了吧?額頭和脖頸的傷口又遲遲不好,小葉告訴我明天要出去一趟,會有一段時間不在蒼岐山,叫你在明天中午之前找他拿藥順便調理一下身體,”他覷了她一眼,“我剛剛把你的脈,你的脈息似乎極度不穩,時快時慢,這才中旬,尚未到發病的時候,怎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去?”
景涵自己也懊惱,自七夕那晚這個月的事情就特別多,先是差點被淩徹殺掉,後來公主又無端纏上自己,自景鉦約會了張倩柔之後,那人便開始躲著自己,每次到武部那裏找他,總會傳來他沒有空的消息……
得罪景鉦果然是沒有好結果的。
可是那張倩柔不錯啊,無論是從外貌還是從身世背景來說,為何就不喜歡呢?
“喂,小寒,在發什麼呆?聽不見我對你說話麼?”
思緒扯回,眼前是蔣棋亂揚的手,“我沒事,你再說一遍?”
“哎,你們兩兄弟都是一個樣,”蔣棋微歎一口氣,“昨天景鉦來我這裏,神情悶悶地喝了一下午的茶,差點把我從饒子淳那裏偷來的好茶都喝光。”
“……他心情不好可不關我的事。”
景涵看著他哀怨的眼神,欲有叫自己賠償的衝動,立即撇清了關係。
“是否與你有關我就不知,隻是,你千萬別亂為他拉紅線,景鉦的性格你不是不知道的啊,最討厭別人幹涉他的事情。”
“即使是你,也不行,尤其是感情方麵。”
蔣棋看定了她,語氣嚴肅。
景涵一聽,心口像被狠狠撞了一撞。
餘震哀慟傳遍全身。
半晌,她垂了眉睫,唇角抹上笑意,無端蒼涼,“好的,我知道了,以後我都不會再如此魯莽的了。”
她差點忘記了,景鉦最恨的人……
“好,你知道便行了。”
蔣棋見她神情落寞,背影孤涼,覺得自己剛剛實在是說得過於直接,可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麼來安慰她,這兩兄弟雖自小便生活在一起,表麵也保持著和諧的關係,可是暗地裏卻不是那麼一回事,兩個人的性子又別扭至極,真不知道這十二年來他們是怎樣過來的。
“神醫他明天中午就不在了?”
景涵換了話題,“若然如此的話,那我要現在動身才夠時間去他那裏了。”
“是的啊,假條早已幫你準備好了,你早去早回,可別再惹什麼事情了,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景涵說著便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袖,“如此,那我就先下山了啦,景鉦那邊,不用告訴他也行,反正他氣還沒有消,一時半刻還不想見到我這個惡劣的弟弟。”
“好,如此,你便速去速回,這是你下山的令牌,拿著,可不要不見了。”
“行。”
景涵鄭重地將令牌收好,轉身,便步出了涼亭。
夾竹桃的妍色落了一地,將那背脊挺得筆直的白衫少年染上了火紅之色,可仍掩不住背影寥落,袖擺寬闊處,乍然落拓。
蔣棋不再看她的背影,隻扭過了頭,微歎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