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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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的幾天,他會時不時來一趟,我們很默契,都絕口不提那天的事,我會幫他泡一壺茶,他會問一些很細小的問題,例如睡得好不好,吃得慣不慣。他的確是一個很好的愛人,或許就是因為位於頂層的寂寞才讓他懂得怎樣才是最好的愛,而我不配擁有愛他的權力。
窗外還是會有鴿子飛來,有時他也會幫我取下信件,然後交給我,他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我也一樣。可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我是可以為了愛他而犧牲一切的,我這樣告訴自己。
耳邊再一次發出幹淨的靈魂墜地時沉悶的響聲,就如同一把冰冷的匕首將我自私的愛千刀萬剮,我站在無人的荒原,望著離去的背影,無助的呼喊,淚流滿麵。我掙紮著從這熟悉又陌生的夢中醒來,原來淚已濕了枕頭。
初升的太陽肆意的揮灑陽光,染紅了窗外原本詩意的風景,像用匕首剝開心髒流出的血液,我不敢睜開眼,不敢看窗外燦爛的紅。
幾隻鴿子一如既往的落在窗前,我瘋了似的逃了。
我在這偌大的皇宮裏踉踉蹌蹌地走,更確切地說是逃,是躲藏。如果人生真的可以在這場遊戲中躲藏,我會用盡我全部的生命去贏,隻要贏了他,偉大的迦季王,就贏了整個世界,包括我卑微的愛情,它將如無根水般清澈透明,包括追求平凡幸福的黎民百姓,他們的生活也將安定美滿。原來我的手中掌控了這麼多人的命運。
我必須往前,來不及欣賞,我聽見鞋子與青石小路摩擦的聲音,仿佛是與迦季王擦肩而過時產生的火花燃燒的的聲音,它迅速蔓延,點燃了整個世界。
我繼續往前,卻被什麼東西捆住了腳,我匆忙的環顧四周,隻見一女孩靜靜地站在遠處望著我。那女孩的臉清秀的很,眼睛像是搖曳在風裏的鈴鐺,明晃晃的,她瘦小的身軀在風裏顫抖著,身前精致的香爐卻抱得緊緊的。她似乎發現我在看她,便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小心翼翼的向我走來。她什麼話也沒說,伸著小手把香爐遞給我,直覺告訴我,這個女孩值得信任。
我接過她手中香爐,她的手抖得厲害,我看到她細而嫩的手臂上飛舞的火蛇,我知道它猖獗的覆蓋了眼前這個可憐的女孩,我的心莫名的疼。她似乎察覺我發現了什麼,匆匆忙忙地跑了。
小小的香爐散發著清新的茉莉花香,沁人心脾,眼前瘦弱女孩的身影一直在眼前跳躍,驅動著我的好奇心向前。
我偷偷尾隨那女孩來到一宅子門口,那宅子富麗堂皇,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照射下格外的耀眼,頭頂一塊華麗的匾額,印著金光閃閃的三個字“琉璃居”。門口守衛森嚴,那女孩就輕而易舉的進去了,我小心翻上牆去,眼前的一幕讓我驚呆了。那個女孩正跪在院子裏任由一個老宮女用鞭子毒打著,她倔強的咬著牙,不出聲。正門門口坐著一個衣著華麗的女人,想必她就是這裏的主子,她靜靜地坐在那裏,一會兒喝茶,一會兒把玩手上的戒指,臉上濃厚的妝讓她原本年輕的臉蒼老了幾歲,她不說話,任由那老宮女毒打那女孩。
兒時的記憶再一次湧入我的視線,曾經的我也在街頭流浪,被惡狗追趕,咬得體無完;為了一個窩頭,被店主毒打,弄得滿身傷痕;為了一個睡覺的地兒,與周圍同樣可憐的男孩決鬥慘敗,我是一個孤兒,我在街頭過我狼狽的生活,我以為這就是我的一生,偷搶,然後被打,再偷再搶,再被打,這樣輪回,直到有一天倒下,我沒想到這樣的我卻被微服出巡的皇上撿進了宮。於是又開始了被打的命運,可是遇見他了,那個改變我一生的男人,這就夠了。我記得他憤怒地懲罰了那幾個打我的老宮女,他用溫暖的懷抱裹著受傷的我,他甜甜地笑著說我可愛,他一點一點地教我功夫,雖然那時的他也隻是一個孩子。他會在荷花盛開季節裏說喜歡我,他會在教我功夫的同時偷親我的臉頰,他是江國的太子,是我愛的男人,我發誓為了他可以犧牲一切……
老宮女一聲聲的質問將我從記憶中拉回,她用力揪著女孩的頭發,眼睛裏噴著火,大吼著:
“你能耐真大啊!竟然偷偷把我給你的香料換掉了,你活得不耐煩了,既然你那麼同情那個狐狸精,這些香料你就替她吃了吧!”
那女孩不出聲,緊緊地閉著嘴巴,任由那老宮女將一包東西往她嘴邊塞。我大體知道發生了什麼,眼見那老宮女的鞭子又要落在女孩身上,我沒辦法坐視不管,我從牆上跳下,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那女孩身邊,一把抓住老宮女揚起的鞭子,那老宮女是識時務的,她立刻跪下來求饒。
門口椅子上的女人,慢慢站起來,笑臉相迎:
“呦!是妹妹啊!妹妹過門有些時日了,也沒來看看我這姐姐,今天好不容易見到了,還從天而降,妹妹真是不走平凡路啊!”
原來這女人是個妃子,我更明白了,不過我既然敢從天而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是姐姐啊!是在對不住啊!王並沒有告訴我你的存在啊!要不然,妹妹就算有一萬個膽也不敢不來拜訪姐姐啊!”
我看見她的臉變成了絳紫色,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就轉換了話題:
“妹妹最近與王走的挺近啊!”
果然,無非是後宮的勾心鬥角,雖然我不應將精力用在這無聊的戰爭中,但為了這小女孩,我決定戰鬥到底:
“姐姐對妹妹甚是關心啊,不僅知道我與王的事,還特意派人送香爐給我。妹妹我十分喜歡這香料的味道,方才在牆上聽說這香料是這女孩配的,又見這女孩惹姐姐生這麼大的氣,我不如就做個順水人情,替姐姐您帶走這女孩,好讓您消消氣。”
那女人笑得很詭異:
“妹妹有所不知,我剛剛是恨鐵不成鋼,這小丫頭是我最得意的侍女,不能讓你帶走。”
她倒也幹脆,我也不是那麼容易打發的:
“那妹妹我如果一定要帶走呢?”
“那妹妹就不要怪姐姐無情了!”她輕輕地拍拍手,四周來了許多侍衛將我重重包圍,哈,這女人不得了啊!我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住手——”侍衛後麵傳來一個聲音,院子裏跪了一地人,隻有我一人直挺挺地站在那兒,是他,來得真及時啊!是碰巧呢還是一直就派人跟著我呢!真希望是前者啊。
那女人似乎很近激動,吩咐下人泡茶,王揮了揮手示意不用,我看見他的眼睛像是冬日裏的冰淩,掃過的空間都冰封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他。那女人試著想說明情況,他狠狠地掃了一眼她,她立刻就沉默了。他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說:
“既然沒有辦法決定,就讓她自己做決定吧!”
那女人一聽立刻將目光轉到女孩身上,我聽見身後老宮女手攥得咯咯直響,卻小心的摸著女孩的頭說:
“水羽,娘娘對你可不薄啊!”
我回過頭去,一耳光打在她臉上,她捂著臉不說話,周圍靜得可怕。小姑娘用力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這就是她的選擇。我牽著她的手離開,王緊隨著,在出門之前,我回過頭去又補了一句:
“姐姐也是心疼下人的人,如果不想讓她再挨耳光就對我的人客氣一點。”
我拉著水羽頭也不回的走,王就跟在後麵,他也不問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那兒,許久以後,他終於開口了:
“今天我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你,更準確地說,是一個真實的你。我應該早一點兒發現你身上厚厚的偽裝,你一定很累,獨自在一個陌生的國度,獨自麵對來自四麵八方的利劍,我不知道他用怎樣的心情來舍得,我很心疼,我不會再讓你這樣累了。”
我很累,身上的武裝就如同千斤重的鎧甲,多少次在夢中失聲痛哭,多少次掙紮著從夢中驚醒。我渴望有人為我撐傘,而那人卻將我拋棄在荒蕪的原野,我握著冰冷的劍指著眼前高大巍峨的山,不知所措,而那山卻笑著說他很心疼,多麼可笑!
我轉身走到他麵前,他的眼睛晶瑩,閃爍著溫柔,這個讓我不知所措的男人,你心裏到底有多少海洋!可我都不能去徜徉:
“收起你可悲的同情心,你的生命中不能有半個字的歎息,這是你作為王的責任。”
我聽見陽光破碎的聲音,如閃電般灼傷了我的眼睛,我轉身離去,留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