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開她的臉，轉頭對姐姐和侍衛長說道：“她的臉是真的，還有汗毛呢。”
    侍衛把兩條船拉攏，緋紅衣作輕便，率先跳上去，媛則盯著兩船間隙猶疑了一會兒，提裙過膝邁了上去，倒教回艙內取木板的侍衛錯過了美景。木板搭好，侍衛長示意我可以通過了。
    我含笑看著他：“你叫什麼名字？”
    “屬下百裏奚。”
    “百裏奚，你抱我過去。”
    “喜寶叔，免禮免禮。”一進內倉就慌忙攔下欲行禮的羲之。
    “他呀，就做做樣子，知道你會攔著，快坐快坐。”緋紅招呼我們坐下，參上熱茶。羲之幫她褪下身上男裝，換上她最喜愛的紅裳。
    媛問：“緋紅你說打算在臨淄定居嗎？”
    “哦，對。我師父不甘心隻在南疆開獨店，打算在中原地區拓展業務，所以他往齊、宋、晉、鄭、楚五大國的都會各派遣一名弟子，做成網點，一來我們的主顧大都是中原人士，省了客人來回的時間，免得耽誤要事，二來也省了我們自己的舟車勞頓，順便還能宣傳業務。”緋紅悄悄滴瞄了一眼羲之，“幾大國的都會中，商丘嫌貧愛富，曲沃重仕輕商、新鄭政局搖擺、丹陽好鬥成風，我想了想還是臨淄民風溫厚，又氣候宜人，我又是齊人，熟門熟路，所以就跟師父請命，自願派回故裏。”
    羲之有些動容，放在桌上的手緊緊撰住緋紅。緋紅跟他眉目傳情，搞得我和姐姐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緋紅才轉了話題：“我剛回臨淄，各方麵都還沒安定，你可要用你的公主身份給我幫襯幫襯，豪宅、香車、客源一樣都不能少。”
    “豪宅香車自然我們準備，但客源。。。。。你確定要接那些王室權貴的生意？多半是些惹禍的買賣。”
    “哎喲，我說的哪是那些殺頭的買賣，你們的人脈難道就僅限於王室權貴？權貴的老婆呢？你們家的三姑六婆，堂姐表妹呢？總得認識幾個吧，那些個嬸嬸姨娘，人傻錢多，就喜歡查查老公出軌，找找懷孕生子的偏方，輕輕鬆鬆敲她一筆，還不用出生入死，又有你們兩個公主罩著我，我就在院子裏搬根凳子坐著，喝喝小茶就有肥鴨找上門來，真是人間美事~~~~~~”緋紅陶醉地喟歎道，滿麵春光乍泄。
    我笑道：“就這些三姑六婆，羲之的人脈關係網都夠你做幾年的生意了。有堂堂一個王宮總管給你幫襯嫌不夠，還想從我們這榨些人情去。這麼精明，想給兒子掙媳婦兒錢那？”
    話一出口立覺不對，羲之緋紅臉上都顯現尷尬，一時間無人接話。
    姐姐立刻轉移話題：“幫襯是沒問題，隻有一樣，你再有好玩的任務可不能撇下我。兩年前你出宮後妲才跟我說起你辦的那樁奇事，聽得我好生心癢。當時我就記恨，我和妲同時認識你，你進宮後我也去看過你幾次，也算待你不薄啊，怎麼你就這樣厚此薄彼？再有那麼好的案子可不能叫妲獨占了去！啊？”
    緋紅苦笑不得，“公主啊，不是每次出任務都那麼有趣的，有時候還萬分凶險，你花容月貌的，我可舍不得你有什麼損傷。”
    我戰戰兢兢地附和，“就是，上次那樁事可沒把我嚇著。姐姐你就光聽著好玩了。”
    聊了一會兒，大家似乎都忘了剛才的尷尬。我和媛才舒口氣。
    媛說：“緋紅，等你倆穩定下來是不是該對我們兩個幫襯的有點什麼表示啊？”
    緋紅媚笑道，“請你們倆喝酒吧。”
    我和媛怪叫道：“什麼酒啊？沒名頭的酒可不喝。”
    “放心，這酒有名頭。”
    “什麼名頭？說來聽聽。”
    “當然是。。。。。。喜——我們不成親。”
    喜悅嘎然而止，打斷這句話的人居然是。。。。
    緋紅看著他，有些不可思議。
    羲之冷冷地回視，重申一句：“我們不成親。”
    接著漠然離席，留下緋紅一臉白茫。
    我們都不敢說話。
    緋紅抬頭看到我的表情，勉力擠出一個笑容。“不關你事啦，他本就有些搖擺不定，之前跟我說定了又，唉，看他回來求老娘的時候我怎麼收拾他！”
    “是我說話沒有分寸，搞得你們有嫌隙，對不起。”
    我歉疚欲泣，姐姐拍拍我的腦勺。“我們沒事，你快去追他吧。”
    “追他？！幹嘛追他，老娘正在氣頭上呢。”緋紅恢複那股潑辣勁，衝過來拉著我：“我先帶你們參觀參觀，這艘船是我的房船，我從南疆帶來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緋紅帶我們上了二樓。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要是再包裝得更富麗堂皇一些都能跟國師一個等級了，隻是此刻再詳盡出奇的解說我聽來也是索然無味，緋紅卻打了雞血似得，嘴不停蹄。
    “好了，緋紅，歇會吧。”
    “歇什麼啊？我還有好多寶貝沒展示給你們看呢。難道你們不感興趣嗎？”
    “你看這個，鎖情蠱，據說要以鮮血育化，種到人身上，能令受體愛上育蠱之人諾，不過反正我師父都還沒養育成功。還有這個夢魂花。。。。。。。”
    “緋紅，你去看看喜寶吧。他肯定不好受。”
    從剛才開始一直喋喋不休的緋紅總算安靜了。
    “可剛才明明是他的錯，我還去找他，以後不是讓他吃死了？”
    “額，他以前沒有無理取鬧過吧？”
    “沒有，以前都被我吃得死死的。”
    “那你偶爾紆尊降貴也沒什麼影響，他會很感動的，更加對你死心塌地。”
    “可他剛才當眾掃我麵子，我主動不是很丟臉嗎？”
    “可，最受傷的其實是他。他這個時候很需要你的寬慰，別管誰主不主動了。”
    “那，我就去看一會兒，你們先休息下。”
    緋紅走兩步回頭“你們小心哦，別把這些蟲子放出來了。”
    “哎。。。。”看到緋紅完全消失的背陰，我和媛長舒一口氣。
    我們看著對方，麵麵相覷。
    “我回去一定要找根針把我這嘴縫起來，太惹是非了！”
    “嗯，你從來沒這麼聰明過。”媛認真的思量後回道。
    曦之未必不是氣話，回心轉意容易，隻是有了我這前車之鑒，他們日後相處說話便會有所顧忌，徒添了一層隔閡。
    宮裏的太監與侍衛不同，這我早就知道。宮人間也流轉春宮圖，我在小高的房裏搜出過一冊，曰《無根攻略》。畫中男子合衣，腿間夾一椿木，女子赤身，與之歡。我當時質問小高為什麼要看這樣的東西，他解下自己的衣衫，“妲，你問過我為什麼還不長胡子，這就是為什麼。”
    我捂住額頭，不願再想，“隻是，姐姐，我沒想明白，難道他們之前計劃的時候就沒想到孩子這一層嗎？何以因我一句話就變卦。”
    “你以為人的心能有多堅強？‘決定好了就不回頭，無論別人怎麼說都不聽’，那隻是事外者用來匡扶自己人格的漂亮話。”
    “公主，公主。”簾外有男聲呼喚，似是百裏奚。
    我掀開簾子應答。“百裏奚，所喚何事？”
    “無事，二位公主已在這條船上呆了許久，屬下過來確認一下。”
    “哦，侍衛長放心，有事自會喚你。別擅自過來！”
    人總是以為自己有勇氣麵對自己選擇的結果。我瞥了眼尚沉浸在歎息中的媛，她此時悲哀的側臉恰似那晚我夢裏的問詰。人總是以為自己有勇氣麵對自己選擇的結果，可是看客一個猥瑣的表情就將她動搖，甚至假想的惡果都還未切切實實地發生。
    媛的側臉突然從悲哀中跳出。“妲，聽說最近有出新戲轟動臨淄，叫《憐香伴》。你知道嗎？”
    這出戲竟這樣出名，連媛都知道了。
    “嗯，還不錯。”崔箋雲和曹語花互稱對方娘子的戲段，你看了會笑嗎？
    “你看過了？”
    “沒有，隻是聽說不錯，一起去看吧。”
    “我去了這麼久，你們倆餓了沒？”緋紅出現在門前。
    “沒，”我轉頭急問：“怎麼樣，你們和好了嗎？”
    “好了。他正在樓下做飯呢，你們快下去吃點兒點心吧。”
    緋紅繞過我們在身後的抽屜裏翻找。
    “你這是作甚？”
    “找絹布和碳筆，經過這次反複，我要他立字據給我。”
    我們又回到席上，緋紅擺出一副傲嬌喵的姿態，羲之忠犬一般的給她夾菜，給她吹湯，點頭哈腰。
    剛才那幅霸氣外露的樣子早就消散在九霄雲外了。
    “你別以為這樣就算了，”緋紅得理不饒人，“當著兩位公主的麵你就敢這樣欺負我，也不知當年是誰追我追得天昏地暗。再敢說這樣的話，我休了你。”
    “緋紅，你們成親的時候，我想做紅娘。”
    “好啊，堂堂公主做我的紅娘，紅包想必不薄！”緋紅兩眼精光。
    我看到羲之那討好的模樣，不由掩嘴偷笑。其實，羲之反複的心境不正跟我一樣嗎？轉眼再看一眼媛，她正興奮地拍掌，隻不過她跟緋紅還不一樣就是了。
    人們很容易因為旁觀者的佐證而動搖，相反的，也很容易因為前人的榜樣而越易堅定。
    我端起酒杯，杯中映出我唇角如勾，“那，先敬你們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