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了嗎？再不走，你連端午夜宴都趕不上了。”諸兒抬頭看看黃昏時分已不怎麼刺眼的太陽。可是夏日夕陽縱使光芒收斂，也熱力不減。
    我窩在水裏不情願起來，諸兒看出我的不情願：“像這樣吧，反正你也要回梧桐台換衣服，不如我先從禦花園劃條小舟過來接你，你隨我鳧水回梧桐台，我看著你遊，你要是累了，我就把你抱上船來坐會。這樣你可以在水裏多待一會，我也不用擔心你體力不支而溺水了。”
    我當然十萬個同意了。
    半個時辰後，諸兒撐船過來了，他滿頭大汗，氣喘籲籲地：“我順路瞄了一眼去梧桐台的水路，遠著呢。我現在不放心你遊了。”
    我當然不依，說好了的。
    “那好吧。有什麼不對你一定要及時叫我。”諸兒猶豫道。
    諸兒靠船，撿起我脫在岸上的衣服。遞了一條看起來很結實的布料，“把這個係在手腕上。”
    我依言照做，諸兒把布條的另一頭係在他手上，然後劃船走了。
    我在水裏可以自然浮起，腕上給予的拉力，讓我隨船漂浮前進。
    我仰躺在水麵上，看著諸兒劃船，不時回頭看看確保我沒事。
    我突然發現我這個樣子像一條上鉤的魚，諸兒是劃船的漁夫，手裏牽著長線。
    我有點不滿，再看看他那小心的樣子，我覺得我報複的機會來了。
    於是我悄悄的把線解開了。
    剛潛入水裏，就看見布條被猛地抽了起來，想著諸兒看著布條一端空了的表情肯定很好笑。
    ‘果然船急促地停了下來，“哎，出來，我知道你躲在船底下。”諸兒胸有成竹地說，“不出來我把你衣服丟掉哦~”那個討厭的聲音，然後我就真的看見我的衣服飄進水裏了！
    不行，衣服都讓你廢了，我非整回來不可！
    果然，等了一會諸兒還是沒見我上來，就跳進水裏。我靈活的側身，借住船體的體積擋住自己，諸兒先在船底下看看，圍著船轉了一圈。但常年養成的水性讓我總可以比他快一步躲進盲區。
    他這才急了，在水麵上大喊幾聲，開始亂蹬。湖麵讓他劃了好幾道口子，又緊接著愈合。他深吸一口氣，竟發了狂的往水底遊！可是越往下浮力越大，他在水下五米的地方就潛不下了。手腳不受控製，狼狽地亂蹬。
    我看他是真的急了，這才覺得自己玩過頭了，可是現在又不好意思現身。
    可是他口鼻已經在冒氣泡了！居然還沒有起來的意思。
    拜托！別讓我這麼羞愧好不好。
    我腳在船舷處借力一蹬，箭般射向他在的地方。
    我搖搖他肩膀，示意要他冷靜。然後拖住他兩腋，筆直向水麵上升。水的反作用力從我腦後襲來，牽住我的長發蓋在諸兒的臉上。
    破水的瞬間，我們大口呼吸著空氣。
    “啪——”他突然給我一巴掌！
    “你怎麼給我開這種玩笑！”諸兒燒紅了眼睛好恐怖
    我捂著臉瑟縮著。
    “我以為你——我還怪自己出的這餿主意！”諸兒狠力在船舷上砸了一拳。
    “對不起——”我聲音低的跟蚊子似得，淚水已經氣勢滂沱地湧出來了。
    “我——”冷不丁就被諸兒一下子拉進懷裏！撞得我腦門生疼，還來及出口的道歉淹沒在他胸膛裏。
    我一動不敢動，隻能任他抱著。
    直到我呼吸不暢開始抽搐，諸兒才把我鬆開抱上了船。
    然後他撐著船舷翻上來，船還因為重力還踉蹌了一下，差點翻過去。
    “你以後不準幹這麼危險的事，不準開這種玩笑。。。。。。。。。。”諸兒狂轟亂炸
    “你要是不聽我話，在做這些危險的事，以後去哪我都不帶你！”諸兒死力掐著我下巴，惡恨恨地威脅道。
    好吧，讓你逮住我死穴了。
    於是我跟他保證了幾通。他才稍微滿意地放開我的下巴。
    “你把我衣服披上吧。”他脫下濕噠噠的衣物圈在我身上。
    “哦。”我看他怒火差不多熄了，神經也放鬆下來。
    他突然轉頭問我，“你怎麼這麼自然的。。。。。就在男人麵前裸著？”
    “額。因為習慣了。”我以前探索梧桐台周圍的水路時，都是脫了衣服的，不然阻力很大。
    “習慣了！”諸兒緊緊地盯著我，我意識到自己，難道又說錯話了？
    “你在別的男人麵前也這樣！是誰？是不是那個小高！”諸兒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
    。。。。。。。。。。。
    我錯了，話不可以亂說。。。。。。。
    月明星稀，絲竹唱晚。此時禦花園中張燈結彩，一派歌舞升平。端午夜宴開場，王後端坐正中主位，兩排擺下流水席，後宮眾妃，王姬郡主，群臣夫人依官階親疏就座。
    我和姐姐同坐一張席，心不在焉地看著歌舞。
    姐姐突然問我：“你臉怎麼了？”
    “額恩。”我語塞，窘迫地捂住臉。
    諸兒那一巴掌太用力了，打在我臉上的掌印塗多少粉都蓋不住，隻好放下一邊的頭發把臉遮住。但還是被眼尖的姐姐發現了。
    “真巧，哥哥的手也受傷了呢？”小白低頭看看諸兒正欲扯住衣袖遮擋的手，抬頭看了對麵的我一眼。
    我心虛地低頭看著桌麵上那些碼放成小山的粽子。
    幸好在場的那些臣子的夫人耳朵沒有小白那麼好，她們仍在專心致製地欣賞歌舞，時而附語輕笑幾聲。
    公孫無智斜踞一旁：“諸兒表弟受傷了？感情是上次去妃雪閣受的傷不夠重，沒長教訓又出宮行樂去了嗎？”
    “無智表兄嚴重了，上次妃雪閣裏那女刺客功夫稀疏，有勇無謀，本公子怎會忌憚她。倒是上次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出宮遊玩，忘了表兄，還請表兄見諒。”
    “無妨，你們五兄妹乃子至親手足，我一個表兄不敢相提並論。隻是後來王叔王嬸盤查到你們私自出宮，表兄沒來的及跟你們通風報信，很是失禮。”
    “表兄真是有心就好。”
    一曲舞罷，群臣夫人舉杯敬王後。
    姐姐端起杯子讓身邊的銜草滿上，我也想端起杯子，卻發現我沒酒杯。我忙看看四周左右，還神頭看看桌下，硬是沒有。
    “不用找了，小公主。你父王特意交代下來讓你不準喝酒。來人，把這壺果釀給公主送去。”
    一個宮女走到我身邊，端著托盤往爵中注酒，不為人知地在酒壺的壺蓋上轉了半圈。一隻手將王後欽賜的果釀送到我鼻尖。
    那味道分明是雄黃。
    我端起酒杯，朝王後舉杯“謝母後，祝母後佛法造詣精深。”
    “祝母後（王後）萬壽無疆。”眾人亦舉杯喝道。
    我仰頭將那杯果釀一飲而盡。
    “母後欽賜的果釀當真果香撲鼻，氣味出眾。”
    “是嗎？喜歡喝就多喝幾杯吧。”王後慈愛地說，臉上並未露什麼端倪。
    “謝謝母後。”我抬手又讓那宮女給我斟了幾杯，悉數喝下。
    “當真有這麼好喝？給我斟上，我也嚐嚐。”姐姐遞過杯子，那宮女自是將壺蓋轉回來才給倒上。
    我心中頓生一計，抬手讓那宮女接著給我斟酒，她果然再轉半圈給我倒上，當真不嫌累的慌。可憐，妄費你那麼多心思，要叫你失望了。
    那宮女看我狡黠一笑，不禁寒顫了一下。
    我站起身來：“母後，這果釀鮮美，兒臣與你同飲此杯可好？”
    “難得你孝心，無妨。”王後笑著答應。
    我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欲把果釀遞給王後，那尾隨我的宮女便在此時“一不小心”絆了一跤，我手裏的果釀也“自然而然”的潑了出去。
    “哎呀，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再為王後滿上。”那宮女跪著磕了幾個頭，然後重拿一個杯子注上酒獻給王後。
    王後並不責怪，對我說：“無礙，我們同飲此杯也是一樣。”
    我接過王後喝過的半杯果釀，“謝母後賞臉。”，果然這杯並無雄黃。
    看來王後並不知情。
    “嚴夫人，你上本宮跟前來。”王後話音一落，一位夫人便起身前來。
    然後又扭頭對我說：“妲，快見過你師母。”
    “來人，在二位公主身旁加張席，方便她們說話。”
    嚴夫人走至王後座下，我謙恭的喊“師母。”
    她微笑頷首“公主殿下有禮了。”
    哇，嚴夫人可。。。。。真氣派！
    我一直以為跟夫子那奇葩老頭配的定也是一位搞笑老奶奶。可是眼前的師母卻是肅穆逼人，就連微笑著與我打招呼時都隱隱透出一股積威已久的內斂。
    我小心翼翼的打量她，滿頭鶴發無一根青絲，頭上戴冠，身著月白色絲袍。嘴角眼角深邃的皺紋，雙眼炯亮，鳳目生威。行走坐立帶著一份渾然天成的霸氣。如果我們齊國有太後的話，定是這樣的。
    我刹那間就覺得那看起來慈祥儒雅的夫子搞不好是個妻管嚴。
    “公主。”師母喚我。
    “誒~師母何事？”
    “儀俢常和我提起公主。他說公主是他收過的最聰慧的學生。”
    “真的嗎？！”一打聽到夫子這麼高的肯定，我忍住拔高聲音，喜悅溢於言表。我就知道夫子表麵上說我開蒙晚傻嗬嗬的，其實心裏為收了我做徒弟感到撿到寶了！
    我聽到哥哥姐姐們都在低笑，笑我太不害臊，一聽別人誇我就喜上眉梢。
    師母寬宏地一笑：“當然是真的。他說你行文最有天賦，若能克驕克燥，勤勉讀書，將來定是南州冠冕，光朝振野。”
    “今日第一次見公主，又是見自己師母有份禮物送你。”師母從廣袖中抽出一個錦盒遞與我。
    我將它打開，裏麵是一把刻刀，上刻一句“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師母笑笑：“你師父還說若你將來成了一代才女，望你這高徒能成就他一代名師。”
    “謝謝師母。無論妲將來成與不成，必不忘師尊教導之恩！”
    我回到座上，將錦盒遞與小高，與師母談笑風生。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吃醋？要吃就吃，幹嘛在心裏吃。”
    “嗬嗬，所以說在他們麵前我們不能太現，不然他們嘴上吃不到隻能在心裏想多難受。”
    “可是醋好吃嗎？”
    “這個嚴夫子的夫人最清楚。端午節皇後要在後宮宴請群臣夫人，那時你去問你師母。”
    那天在曜宮與父王的對話突然浮現在我腦海裏。父王那隱晦的表情，像藏了什麼大秘密。
    我瞅瞅肅穆端莊的師母，該怎麼開口呢？
    “師母，前幾天與師父偶然講起，他說您最喜歡吃醋了。本來徒兒該帶上兩壇來孝敬您，可是徒兒忘性大，還沒有準備，所以幹脆問一下師母喜歡產自哪地的醋，紹興醋？保寧醋？我回頭準備好了，讓人給你送去。”
    “儀俢說我最喜歡吃醋？”師母搖著的扇子停了下來。
    “恩，對，說了好幾次了，瞧夫子多疼愛師母啊，您愛吃什麼他都惦記著呢。”我天真地編著謊話。
    “哦，是這樣的。謝謝公主掛懷。”師母麵不改色，但我知道她實則欣喜若狂。
    看，她的手指緊緊攥著扇柄，骨節處都發白了。
    “師母為什麼喜歡吃醋呢？醋好吃嗎？”我乘勝追擊。我感到席子有輕輕顫抖，我回頭看媛她別過頭肩膀有小幅抖動。而對麵的諸兒側過身子，手肘撐在桌上，捏起拳頭放在鼻間下。一副強憋著笑得感覺，拜托！至於嘛，你們兩臉都憋成豬肝色了。我知道醋便宜，拿來做禮物跌份，可是夫子說送禮貴在情義，別人喜歡就好。我起碼也做到了投其所好嘛！
    “這個嘛。。。。”師母終於壓不下心中喜悅，抬手用扇子擋住臉，“醋能開胃消食，醒酒提神，散瘀活血，還能降脂美容，實乃居家旅行必備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