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家在鄒城距離本市不遠，開車大約五六個小時，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城。不用他說胡知良也知道怎麼走。胡楊路三家都是從那裏走出來的，祖上幾輩的交情直到父親那輩決裂，不過小時候他們很好，父親曾多次講到溪流，山川都提到了胡知良以及楊生的父親。那裏有他們的童年，快樂，無憂無慮。
    在父親十八歲那年他們一同考上了本市的大學，從此三個人便離開了家鄉，同時也踏上截然相反的兩條路。這些事情父親很少提，他每每問起，對方也隻是笑笑，然後望向遠方。那時候他不懂如今看著父親看過的地方，他多少有些明白了。
    “那裏有他想忘記卻不得不記得的東西，胡伯伯你清楚是什麼嗎？”
    胡知良順著看去爾後笑笑，誰知道呢。
    車子飛速前進，胡知良誰也沒帶隻一人與他前往鄒城。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是這樣說的。然而對於祖宅路彌真的不曉得他到底要得到什麼，那裏不可能有財寶，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莊園而已。而且從胡知良的態度來看他要的恐怕不是財寶，如此唯一的可能便是那幅畫了。
    他努力回想，試著找出老宅子裏關於畫的蛛絲馬跡，等到腦袋疼也無任何結果。
    他們到達鄒城時天幾乎亮了，時間比預期得長，幾乎用了十個小時。鄒城的變化很少，與印象中差不多，這些年淳樸依舊，空氣仍是那麼新鮮與他所居的城市天壤之別。
    胡知良將車子開到了姚家店，他說那裏有他的一處房子是離開鄒城之前住的。路彌從父親那聽說過這地方，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姚家店地方很小，算是鄒城最小的村，原本住戶就不多，這些年更少了，年輕力壯的早進了城，孝順的也在前些年將父母接走，留下的大多是孤苦無依的老人。
    車子停在姚家店入口處，胡知良說裏麵的路很窄車子幾乎走不了多遠。他們下車時天幾乎大量，可以看見東邊暖暖的光，太陽正在升起，很快這個小村子便會沐浴在陽光下。遠處的樹光禿禿的隻剩下枝幹，胡知良說可惜是冬天不然還能見到閃著光的葉，這是他們大城市鮮少見到的。
    走在村裏的小路上，路彌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更多關於鄒城，姚家店的事，那是父親不曾提起的卻也是美的。他想即使是胡知良也對這裏充滿了喜愛吧，不然他的表情不會如此慈祥。
    田間覆了厚厚的一層霜壓得麥苗直不起頭，胡知良從口袋掏出個數碼相機遞給他。“什麼都沒帶吧？給你留些紀念也好。”
    他拿過相機想要說謝謝一時竟張不開口。胡知良沒有催促任他將周邊的景色一一收錄。快門按下的刹那路彌突然想到了婁倬寧，如果他在便好了。這想法很荒唐在他反應過來後忍不住笑出聲。
    胡知良已經走到了田那頭，他揚著頭望向東方，淺橘的光落在他的身上，路彌毫不猶豫地照了下來。
    他晃了晃相機對著看過來的人說：“也給你留個紀念吧。”
    胡知良沒有說話招了招手。
    胡知良所謂的房子比預想中的小，灰瓦土牆和這村子裏大多房屋一樣。門鎖包了幾層塑料袋，原本的顏色都已退去，可見很久沒有來了。開門的刹那灰塵揚的到處都是。路彌捂著嘴，等塵埃落下才隨其進了屋子。
    “休息一會，等中午我們再去。”說罷對方已經離開了屋子。路彌沒問他去哪，想必是去找早已失去的記憶了吧。
    他搬個凳子坐在門口抱著胡知良帶了的麵包，偶爾會有頭發花白的村民經過，路彌衝著他們笑，對方也隻是盯著屋子看一眼便離開了。他咬兩口麵包忍不住苦笑，沒有人看得見他，這種失落比在大城市更明顯。
    胡知良回來時剛好遇到一位老者，對方頭發花白提著個簍子，兩人在屋前說了幾句，胡知良笑得很開心，一點也不像他認識的模樣。
    “沒有人與你說話？”
    “能有人看得到我？”路彌看著相機裏的照片，指著一張說道：“我把你們聊天的情景拍下來了，你看多慈祥的老頭。”
    胡知良看了一眼，轉過頭去卻沒再說話。
    中午時他畫了張地圖，小小的村子卻複雜得很。胡知良一一解釋，指著一處問他可是在這裏。
    “這是你父親住過的地方，小時候我們常在他家門前的柿子樹下玩，那時候你父親長得瘦小都要我和老揚將他托到柿子樹上。”
    老楊便是楊生的父親，這是他第一次從胡知良口中聽到。
    “那麼快樂怎麼就走到了如今這步呢？”他想父親年輕的時候一定發生過什麼。胡知良歎氣隻用一句說來話長便打發了。
    路彌看不懂這地圖，卻決定先去父親住的地方看看，他不確定那裏就是祖宅。“我對姚家店沒印象，也許祖宅不在這裏。”然而胡知良卻不認同：“可以去看看不過祖宅一定在這裏，你父親祖上一直住在這個村子裏，不可能將祖宅建於別處。”見對方說到這份上路彌便沒再多言其他。
    父親曾經住的地方離胡知良家不遠卻要穿過一條小河。胡知良說小時候河上隻有破破爛爛的吊橋如今竟修成了石板橋，雖然看起來依舊簡陋卻比那吊橋安全多了。
    “這就是我們之前常遊泳的河，你父親家就在前麵不遠處。”
    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紅瓦的房子要比其他房屋氣派些。胡知良說他們路家一直是姚家店的大戶，多數地都是路家的，村長也一直由路家人擔任，直到他父親離開村子，他爺爺去世之後才改變。
    “我打聽過這房子一直空著，你爺爺去世後便沒人住過。”雖然如此房前屋後卻很幹淨看樣子時常有人來打掃。
    “村民說也許那天路家人會回來，到時候給他們個幹幹淨淨的家。”
    回來？聽這話路彌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路家人都死光了還有誰能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