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彌死了，就在他伸展拳腳準備大幹一番的時候。遊戲才剛剛開始，他這個主角就狼狽退出。血泊中的他用僅剩的一口氣預見了婁倬寧得意的笑容，心有不甘卻也無可奈何。
    路彌的死對婁倬寧而言稱不上喜訊，這點恐怕連當事人都猜錯了。到是胡周心喜難掩，婁倬寧突然替路彌覺得可悲，五年青春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連昔日愛人的半滴淚都沒能撈著。路彌死於意外不知是他命數已盡還是真的倒黴。樓梯間來不及擦的水硬是被他踩中，失足而死毫無懸念。
    第一個趕到醫院的其實是婁倬寧，雖說二人同時下的車他卻比胡周還要急切。到時路彌已經死了，單薄甚至開始冰涼的屍體難免叫人心酸，胡周隻看了一眼就要回去。婁倬寧沒多說什麼，畢竟死人為大，他不想在路彌可悲的人生路上劃下叫其更加痛苦的一筆。
    葬禮當天婁倬寧才知道路彌這些年隱瞞得極好，除了幾個知心朋友外他同誌的身份至今未暴露，因此胡周並沒有參加，或許是良心尤存，或許是懶得見他吧。隻是說到那幾個摯友連他都忍不住要歎氣。
    當日參加葬禮的好友隻來了楊生一個。白白淨淨，雖長得清秀人卻極其冷漠。婁倬寧曾主動與他攀談卻隻換來對方的冷眼。他想關於他的事這人多少是知道的，不然不會這樣待他。葬禮並未拖延很長時間，大家早早都散了。到是他在路彌墳前待到天色漸暗。
    “你是他的愛人？”他開口，婁倬寧顯然嚇了一跳。
    “不，胡周並沒有來。”
    “你不是胡周？”男人的臉上第一次多了有別於悲傷的表情。
    婁倬寧尷尬點頭，不知該說什麼，又怕對方追問身份幹脆不再說話。
    隻是意料之外，楊生亦轉了話題，再開口多是關於路彌的。
    “他人很好，雖高傲卻待人非常真誠，表麵寡情骨子十分熱情，這些年對於他的感情雖很少與我們提起，但是看得出他很愛那個人，這次胡周沒有參加我想也是難過的吧。”
    婁倬寧依舊沉默，他實在不想說對方隻是懶得出現而已。
    “路彌之前受過一次傷，我也是在他酒醉後聽到的，隻言片語不是很清楚卻知道他傷得很深，這次愛情還未走到最後他卻早早離去了，真的……”
    楊生依舊說著，婁倬寧從他的話語中聽到了濃濃的情誼，他有一瞬間甚至想告訴對方，那個傷害你好友的男人現在就站在你的麵前。然後結結實實迎上對方一拳叫他解解恨。隻是最後連他都不清楚為什麼已到喉嚨的話為何被咽了回去。
    楊生臨走時拍拍他的肩，說了句謝謝，很感謝他能聽他說這些話。
    婁倬寧無言，隻是點頭，目送男人消失於夜色之中。
    回家的路上他就一直想，有些話若是能早點說結局恐怕不一樣，起碼路彌不至於帶著悔恨離去。
    “我很想說，對不起。”
    他低著頭自言自語，淚不知為何竟滴了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路彌就站在他的身後，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明明已經死了，為何還在人間流連，還要看到叫他惡心不已的男人！！
    他跟著男人從醫院到陵園，自然將胡周的所言所行聽在耳裏看到心裏。他沒想到自己拿五年換到的東西連狼心狗肺都不如。那五年真真是浪費了。
    楊生說話時他很想衝過去抱住他，說聲別哭，說聲抱歉。可惜他的手根本抓不住那人，他隻能無助的跟在他們身後，流不出眼淚，喊不出聲音。
    婁倬寧沒有回家，而是去小區公園坐著。路彌一直跟著他，坐在距他不遠的另一個石凳上，看男人一根一根抽著他之前買的煙，心中怒火幾乎要將魂魄都燃燒殆盡。
    “婁倬寧，我真想抱著你一起死啊！”這話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聲音大到連他自己都嚇到。隻是更恐怖的事還在後麵。
    婁倬寧拿煙的手突然一抖，轉過頭雙眼竟是看著他的方向。
    一瞬間路彌以為對方看到了自己，轉念一想簡直是笑話，他明明已經死了，對方怎麼……
    本該如此……但是……
    婁倬寧丟了煙正一步步朝他走來，布滿血絲的雙眼瞪大，顫抖的雙唇不停吐出的話語漸漸清晰。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對方一把抱住了他，那力氣足以將他折斷。
    “你不是死了麼，你不是死了麼！！”
    “為什麼！！為什麼！！”
    路彌整個驚住，婁倬寧的體溫切實地傳達過來，滾燙的僅屬於人類而他已經消失的熱度。
    “為什麼你能看到我，我明明已經死了啊……”
    不知是難過還是憤恨，豆大的淚一滴一滴砸在婁倬寧的身上，確確實實沒有穿透過去。
    對方就這樣抱著他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整個小區都安靜下來他的聲音仍未消失。
    路彌的心情很複雜，如果此刻抱著他的人是胡周他多少還有所了解，但是這個人是婁倬寧，是介入他愛情的第三者，這份感情他如何能明白呢。
    “我現在很難過，希望馬上從這個該死的世界消失！！”
    許久待二人哭夠能平靜坐下聊天時，路彌開口說出這句。婁倬寧噗哧一聲就笑了。
    “說實話我現在的想法和你一樣。”
    “你也希望從這個世界消失？”他些許不解。
    “不，我希望你消失。”
    聞言，路彌跟著笑。他多少明白，畢竟能看到鬼，甚至還在與它聊天的人無異於是異類。
    “我心情好點了呢。”
    “是麼……”
    是的吧。
    路彌仰著頭，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頭頂這片天空竟是如此的美麗。原來，活著是這樣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