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輕許國  戰前苦練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2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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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場。
    天色漸晚。
    “啪!”
    久安手中的鞭子再一次被卷飛,摔在地上,震起了一排飛塵。
    他皺著眉,喘著氣,前胸後背都是熱汗,眉間鬢角也都瑩瑩地閃爍著。他抬起手揩了揩汗水,單是低頭看著地上的鞭子,就是不去看對麵持劍的袁崢。
    日落之際,軍士已是操練完畢,各自回營歸帳。
    空曠之地,袁崢看著不言不語的久安,心中失望。
    “這樣幾招都擋不住,哪怕有傷也說不過去。”他毫不客氣地對久安說。
    久安走出幾步,彎下腰,將地上的鞭子撿了起來。
    袁崢看著他,眉心成川,“這若是在戰場上……”
    這句話尚未說完,久安便猛地挺起了脊背,望向了袁崢,“久安天資不佳,不比七爺處處過人,七爺還是別白費心思練久安了。”
    “你這是什麼話?”袁崢的額角也被汗水濕潤了,於日落之下,如同染有血色。
    久安低悶地說:“我不會……我笨……七爺怎麼教我……都是徒勞。”
    “你說這話,是賭氣,還是有心氣我?”
    久安深吸了一口氣,略顯促忙道:“七爺這是何苦呢!”
    袁崢聞言,冷語相問:“你以為我這是有心要為難你?”
    久安垂下眼簾,握緊了手中的鞭子。
    這些時日,朝早暮晚,袁崢的話越來越少,見了他不是比試就是習練。看他的眼神又一日比一日深沉,催著他管著他,仿佛恨不得一鞭子將他抽成一等一的高手。
    久安心裏是又明白又糊塗。他與袁崢不同,看了一遍的招式隻能領會三四成,講了一遍的門道隻能體會五六分。過目不忘,心領神會……與他是毫無幹係的。再者,袁崢是鐵打的,他是肉做的,這麼個練法,實在是吃不消。
    久安胸膛起伏,臉頰緋紅,暗暗地咽了咽幹澀的咽喉,又舔了舔嘴唇,他別過了眼睛,覺得袁崢是有些為難他。
    “大戰當前,你就不為自己打算打算?!”袁崢走近他,口吻又沉又惱,“憑你現在,倘若走運,遇上些蝦兵蟹將也就罷了,若是碰上個有些本領的?屆時戰地之上,豈不腹麵受敵,豈不——”袁崢的聲音猛地高了起來,眼神也犀利地凶橫起來,可他眼神一個明滅,卻急急地收了聲,看著久安,有些話仿佛不想再說,不願再說。
    久安又渴又累,身上又疼又酸,整個人仿佛被捆著火烤一般,恨不得好生歇一歇。對於袁崢話中的起承轉折自是無法理會。
    “……”袁崢默然了一瞬,直直地開口道:“咱們再來。”
    久安迎著袁崢的目光望了過去,手中的鞭子緊了又緊,最後被他用力地摜到了地上。“不練了,練死了都是個二流身手,花花架子!”
    袁崢胸膛一闊,喝斥道:“反了你了?!”
    久安一張白臉頃刻間漲得紅紅的,他是極少生氣的,可眼下他看著袁崢忽然心裏有了火,可他又是極少發火的,故而哪怕心中的火勢愈演愈烈,他也隻是半張著嘴,不知該對袁崢如何叫囂。
    無計可施了半天,袁崢那邊已經大手一指地下,低吼一聲,“給我撿起來!”
    久安絞盡腦汁,尖著嗓子就咆哮了一句:“你是誰?!”
    這句話實在有些不通,聽得袁崢莫名其妙,惹得他越發皺眉瞪眼。
    久安雙手胡亂地揮舞了起來,又憋著喊了一句:“你又不是我爹!”久安這下有了思路,立刻就接著喊:“我憑什麼聽你的?”他雙腳輪番地一跺,“不撿了!”他又一個轉身,“不練了!”
    可惜沒走出幾步,久安就被袁崢拎著領子滴溜了回來。
    “不撿不練!你專程來打仗還是專程來投胎?!”袁崢劈頭蓋臉地罵道,揪著久安的領子,他將他扯到了自己跟前,狠狠道:“不識好歹的東西!”
    久安心氣健旺,是以還不知道害怕,瞪著袁崢,他蹦豆子似地說道:“不就是個死!我又不怕死!”
    晚風微涼,落日微醺,袁崢的眉目生生地一淩冽。
    “你方才說什麼?”他低低地問。
    久安略一躊躇,還是道:“不就是個死,我又不怕死……”
    袁崢極冷地一笑,“死?”他仿佛聽了一句無稽之談,“你敢死?”
    久安氣衝衝地回道:“我怎麼不敢?!
    袁崢陰鶩地一眯眼,“從你被我袁家舉薦入宮起,你的命,便早不是你的了,想死?沒那麼容易!”
    久安覺得袁崢這話,似乎很在理,又似乎毫無道理,是以一時間答不上來,幹瞪著袁崢,他忽然間有點提不上勁兒了。
    袁崢的黑眼睛猛地暗沉下來,粘稠如深山的沼澤,“你若是死了……我就……”袁崢緩慢地靠近久安的臉龐。
    久安想退,卻被袁崢一隻手給按了回來。
    “你若是死了,我便吃了你。”陰沉的語調,認真的聲音。
    “啊?!”久安不可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扒皮撕肉,分筋錯骨,吃你的肉,啃你的骨,連一滴血都不剩。”袁崢用力地壓抑地說道:“叫你死無全屍。”
    久安看著袁崢嘴唇一開一合,而內的牙齒白森森地一排,忽地有了幾分膽怯,他看著那一副白牙,咽了咽口水:“七……七爺……你說什麼呢?”
    袁崢換手一把輕輕地握住了久安的脖子,久安的脖子有著少年人特有的纖細柔軟,濕熱地帶著汗意,指下的脈動一清二楚。袁崢想,那麼細弱的一段脖頸,那麼細薄的一層皮肉,莫說兵器,便是徒手都可活撕了……
    他黑沉沉地一雙眼睛攢聚起了烏雲,越發陰暗起來。
    “你答應我……”他忽然開口說道。
    久安被他輕輕地掐著脖子,一心還盯著袁崢的牙,“啊?……”
    “不準……死在他人手上。”
    袁崢的眼眸黑濃,眼底的光卻亮人。袁崢見過太多宮廷貴族深宅大院裏的“死人”,故而尤其痛恨那一個“死”字,而久安又恰恰是袁崢心裏最活生生的一個人,他簡直不能忍受這樣的人也有死的一日。
    “不準……死。”袁崢簡直說得咬牙切齒。“聽明白了?!”
    久安怔怔地看著袁崢,看著他此刻眼裏的急切,恍惚地就想起了林壁堂。
    ……久安喘著粗氣,分開了彼此的嘴唇,依舊捧著林壁堂的臉,他眈眈地看著他,看得那麼用力,“我一定回來,我舍不得死。”
    林壁堂用墨水一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他,“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是啊,不能死,他答應過壁堂,答應過自己的。
    而下一刻,久安眼裏又滑過一絲懼意,他想起了唐子敬的死狀——深夜裏,無法瞑目的眼睛,汩汩流淌的鮮血止也不止不住。火光裏,年少的血肉之軀,在灰飛煙滅裏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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