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輕許國 君王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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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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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的燈火輝煌,仿佛能照出一個白晝。
燁宗並未著朝服,隻是身著一件月白色的單衣,神態並不莊嚴,是一種閑閑的淡然,可眼裏過於幽深的色澤,卻仍舊叫人沒由來地一陣惶恐。
“年紀倒是不大。”燁宗淡淡地這樣說了一句。
久安誠惶誠恐地依舊低著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保舉的折子上,寫的你是揚州人。”燁宗似乎是在笑言,“這在競武場上倒是不多見。”
久安咽了咽口水,幹巴巴地擠不出半個字,也不知皇上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家中還有什麼人?”
久安總算遇到了一個自己能答,便使出吃奶的勁兒,張了嘴,可一個字都還沒說呢,燁宗那兒卻又開口了。
“袁家兄弟這般抬舉你,你要知恩。”燁宗將案前的一張奏折疊好,放到了一邊,後有拿起另一本,家常一般地說道:“此番,必要盡全力而為。”
燁宗的言談越說平常,久安就越不知該如何是好,撐在地上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腦中翻江倒海地亂哄哄,待自己翻屍倒骨地終於找著一字半句的回話時,燁宗那裏卻又問起了別人:
“那裏最右的,可是袁崢?”
袁崢抱拳答道:“正是小臣。”
“嗯,那日在玄德宮,朕竟然沒認出你,一別經年,不曾想,你也長大了。”
燁宗這番話未免說得有些老氣橫秋了,經年之前,二人在太後宮中相見時,袁崢還是個奶娃娃,被宣成郡主抱在懷裏,燁宗也大不到哪兒去,乃是被先帝德宗抱在膝上。
其時還是容睿太子的燁宗,隻覺得堂姐宣成郡主豔若桃李,是個美卝人;而懷中之卝子滾若圓球,尚在睡眠。燁宗看了一會兒,覺得無甚趣味,很想從父皇的膝上跳走。是以,二人見了也跟沒見過一樣。
燁宗沒想過,圓球也能長成挺括的男子;袁崢也沒想過,年輕的燁宗能把長輩的譜擺得如此順其自然。不過袁崢外侄甥的輩分擺在那兒,燁宗說這話,也是名正言順。更何況,燁宗早已為人夫為人父,這話說起來,簡直是順手拈來。
袁崢一垂首,順著燁宗說道:“是,皇上還記得。”
燁宗頷首,又問:“宣成郡主近來可好?”
袁崢答:“家母一切安好。”
燁宗抿起了嘴角,似乎是在笑,可眼底卻一貫地猶如夜涼,道:“待此番比試塵埃落定,你們母卝子也來宮中住幾日。”
袁崢略一躊躇,心中想起臨進宮前,娘卝親越發頹唐的樣子,擔心她總是還要恍惚幾場,神卝智不清明的娘卝親總歸是不好外出見人的,更何況還是去宮中。於是便道:“家母近日醉心於禮佛,已閉關幾日,大約還有大半月光景才能出關呢。”
袁崢心想,大半月一過,燁宗恐怕也將此事忘卻了。
“無妨,大可等宣成郡主出關。”燁宗從書案的一端,取來了一隻玄鐵的盒子,打開後,又從中拿出了一隻卷軸,將其緩緩攤開後,他來來回卝回地看了起來。
袁崢抬起了眼睛,心中疑惑,直直地看向燁宗。
燁宗垂首隻看卷軸之上,並未察覺堂下的目光。
“反正,爾等的比試,一時半會兒,怕是完不了。”
燁宗的聲音低低朗朗,有些沙啞,在龐大而靜謐的殿堂中,被擴散成了鍾鳴。
“朕這裏有一樣東西,你們既然都來了,便都聽一聽罷。”
燁宗將手中的卷軸一拍,側手就給扔了出去,“徐元,你來念一念。”
一邊的內監總管徐元一時反應不過來地愣了一愣,隨即趔趄地衝出去,一把接住了燁宗扔過來的卷軸。
徐元驚魂未定地緊緊卝抓著卷軸,猶如攥著命卝根子,隨後舒了一口氣,挺卝直了胸膛,展開了卷軸,清了清嗓子,念道:
“二月初二,霍將率兵三千,直卝搗雲虛關,進四百二十裏,後退一百五十裏,疲敵三日,圍敵一日,困敵兩日,初十破雲虛關,殲敵兩千七百,俘敵一千,囚北夷三將。”
“二月十八,李將率兵五千,突擊瀟水岸,火燒敵營,生擒北夷拓韃王。”
“四月廿一,霍將為首,孫將周將為輔,率兵四萬橫掃不都峰,五戰五捷。霍將斬北夷主帥之一呼渾納耶於馬下,周將生擒呼渾納耶長子,參將齊高取其次子首級。”
“六卝月初八,周將迎戰單丘,首日輕敵退兵一百裏,翌日還擊,勝。”
“六卝月三十,李將守城即莫,敵軍夜襲,即起發令,奮力退敵,身中十七箭而不倒,後以少勝多,破敵奸計,七月初七,李將重傷捐軀。”
“八月初一,霍將拔營連雲山,與北夷三萬眾大戰罕酋河,霍將帶兵焚其舟四百艘,煙焰漲天,海水皆赤,敵眾大潰。”
徐元聲情並茂,直念得眉飛色舞。
最後,他將卷軸一合,卑恭地朝燁宗俯身彎腰,以示終了。
“方才,爾等聽到的,乃是今年年初至今,殷軍的大捷。”燁宗長歎了一聲,“當然,敗績亦有,勝仗打得艱難,敗仗更是打得慘烈。”
徐元在一旁勸道:“皇上,咱們大殷軍這一年多來,雖是吃了不少苦頭,可終歸是有進無退,沒讓北夷討了便宜去啊。”
“蠻夷凶卝殘,可要了朕不少良將的性命。”燁宗將緊卝握的拳頭不輕不重地擊上了書案。
“皇上莫心憂,四位主帥雖少了一位,卻仍是不能亂我大殷軍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徐元繼續謹言規勸安慰著,一張老臉笑出了一朵花。
燁宗在寂寂的殿堂裏開了口,“霍驍沉著勇猛,李虎足智多謀,周洵精明老辣,孫寬機敏果敢……這一個個都是此番北征的主心骨,少一個都是對朕剜肉刮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