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年少輕許國 難念的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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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時封將軍在世時,有兩位正夫人,第一位袁李氏是位書香門第的千金,與袁時封將軍自小結的姻親,嫁入袁氏之後,與袁將軍感情甚篤,先後誕下五子1。女。而後進門的第二位夫人晚來了十七年,可仍舊是正夫人,不為別的,就為她是康王府的郡主,是康王爺的嫡長女,康王爺與先帝德宗乃是同母兄弟,所以德宗就給了這位親侄女許多恩典,不但賜了她尊貴的封號——宣成郡主,還許她自己挑郡馬。
這一挑就挑上了比宣成郡主年長二十多歲的袁時封將軍,其中的緣故不可考,隻是那宣成郡主認定了袁時封將軍,說什麼都要嫁給他。鬧出幾段風波之後,袁時封將軍隻好迎娶了這位郡主嬌妻,後生下第七子,喚作袁崢。
子憑母貴,又有王爺外公撐腰,袁崢差之毫厘都可能長成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兒,不過幸好他終究很像袁時封將軍,自小還有個嚴父管教著,雖是心高氣傲,但該懂的道理也都懂。
但在袁嶂心裏,還是覺得這位七弟仍舊懂得不夠透徹,真的懂得透了,是不會這般為難自己這個哥哥的。
袁崢要上北地,他再有長兄如父的名頭,也說了不算。得由康王爺說了算,得由宣成郡主說了算,那二位不答應,他這個哥哥也隻能把他追回來。
這小子,自幼就活得比其他兄弟尊貴,氣焰也懾人。這些年,他的娘將自己的娘逼成了驚弓之鳥,而今他又來逼自己,真是一對混賬母子。
你當他多願意留這個七弟!不過礙於兄長的身份,不得不管著他,他要是自己的同母兄弟,這麼個麻煩若是要上戰場,他早讓他滾蛋了!
袁嶂抿唇不說話,默默地收起了惱火,看向別處,不想同他這位七弟傷了和氣。
於是一路無話,二人冷冷清清地回了袁府。
這座袁府是祖宅,龐大而森嚴,如今隻住了兩位袁老夫人與袁嶂袁崢四位正經主子。老爺子和大爺是去了,三爺四爺五爺乃是及至弱冠便按例自己開牙建府分出去了。還有一位六小姐,早前受了情傷,長久地住在玉華山上的別莊裏,吃齋念佛,求菩薩讓情郎回心轉意,久而久之也不肯回來。
袁崢進了府邸,徑自就回了自己的南苑,前腳剛入了拱門,就看見一群的丫頭仆婦規規矩矩地頷首侍立在那兒,見了自己是個避貓鼠兒的形容。
他一路走一路聽著一聲聲的“七爺安好”,是越聽越心煩。
及至他一進門,看見自己的郡主娘親,恨不得拔腿再出門去。可是無奈,隻好硬著頭皮,喊了一聲“娘。”
宣成郡主是三十大幾的年紀,年輕時候是美嬌娘,如今年紀大了,也是個美婦人。不過喪了夫,再美也是孤芳自賞,再美也是無濟於事。她年輕時候是個張揚的女子,不張揚也不會自己做主嫁給了袁時封,嫁人後,她也不安分,殫精竭慮地“排除異己”,將袁時封身邊的小妖精都料理了個遍,袁李氏是正妻,倒是無論如何動不得,不過她亦是將其壓製得低聲下氣。她這小半輩子,最大的功業便是將袁府的內圍炮製成自己的天下,自己和袁時封的天下,隻可惜,她的“大業”斐然,袁時封卻生生地沒了。
可袁時封便是那“大業”的根源,根源空了,“大業”頃刻毀於一旦,坍塌之際,將她也活埋了。
宣成郡主覺得自己是死了,可是她還有袁崢,所以不能死,隻好做個活死人。
“原來還知道我這個娘。”宣成郡主森森然地端坐在房中,麵目肅然,沒什麼人氣。
袁崢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麵前,母子間,是無話可說。
“崢兒,娘不比那邊……”宣成郡主默然多時,終於開了口,而口中的“那邊”,指的是袁李氏。“她有兒有女,兒孫及第,什麼都有……”
袁崢強忍著甩手走人的衝動,咬牙將聽了不計其數的話,默默地再聽上一遍。五年了,娘似乎隻會說這幾句話,念咒一般,日日夜夜,無休無止。有時候,袁崢覺得,娘是不是瘋了?
“娘隻有你啊……”宣成郡主神色全無地喃喃念著,眼底毫無神采,仿佛被攝走了魂魄,取走了心肝。
“你想出息,娘讓你外公做主,讓他給你……”
袁崢忍無可忍,終於低沉地開了口。
“娘,您的話我都明白。您累了,回房歇著吧。”
宣成郡主移動眸珠,定定地看著袁崢,似乎聽得懂他的話,又似乎聽不懂,久久地凝望著,仿若借著他,看著袁時封。
“你來,讓娘抱抱你。”
袁崢緩緩走近她,伸出臂膀環住了宣成郡主的肩。
他站著,她坐著,他在自己的娘親麵前站成了一座山。
宣成郡主緩緩靠向袁崢,不言不語,心如死灰地開始留起了眼淚。
袁崢知道自己的娘是回不去從前了,她的心氣和執念跟著爹的亡故而一敗塗地,她曾經是他眼中美麗而又有魄力的女人,如今她卻將自己活活折磨成了死氣沉沉的怨婦。
他死死地盯著虛空的一處,覺得此間乃是座墳墓,是個葬送人的地方。
宣成郡主哭得片刻,便拭淚走了出去。
袁崢不聲不響地將她送出了南苑,胸中鬱結地獨自回了房。
一並坐到了黃昏,整座南苑被上了燈,亭台樓閣,輝煌燦爛。
他站起了身,走至窗前,靜靜地看向不遠處的一大片湖水,索然無味地將英氣逼人的眉毛擰了擰。
這時候,一個體麵的小廝不遠不近地走到了袁崢的身後,恭恭敬敬地問道:
“七爺,晚膳,是在苑裏,還是去郡主那兒,抑或是去前堂?”
袁崢依舊撐著窗欞,淡淡地說:“滾。”
小廝渾身打了個哆嗦,立刻便要走,可下一刻,卻顫顫巍巍地回身又問:
“七爺,夜裏,可要人來伺候?”
袁崢胸廓一漲,指節泛白,他皺眉,看向那個小廝,低吼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