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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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鍾英八月十四日晚在家中接到了臬司衙門的傳票。
他心中十分驚喜,因為他們家沒有人到按察使衙門告過狀,如今按察使大人竟意外地問起此案,這說明發生在自己家裏的事,已經引起省府衙門的重視!
蒼天有眼啊!誰說天下烏鴉一般黑?
雖說明天八月十五中秋團圓節是個大節日,家家戶戶都十分重視,但林鍾英也顧不得了。他迫不及待地稍作安排,連夜雇船帶領老母林溫氏、小女林詠蓮匆匆上路,於八月十五早晨就趕到了溫州。這次,他多了個心眼,臨行前將訴狀所述的情節與被搶掠財物的清單,都付上證人的名單、證詞,以免在枝節上再出現紕漏。
來到臬司駐紮在溫州的衙門,林溫氏與林詠蓮被傳喚進去。因林鍾英事發當天不在家,故不是當事人,作為苦主的直係親屬,他也不能作為證人,故不準進堂。
朱理在堂上照例查問一番林溫氏與林詠蓮的身份後,因她祖孫二人都是女身,即命隨員畢仵作在後堂為其祖孫驗傷。
雖然事隔兩個多月,林溫氏與林詠蓮身上的傷口早已結疤,但係烙燙所至,可以確信無疑。畢仵作驗完傷,在筆錄上具結後即交案歸檔。
隨後,朱理連狀紙和清單都沒看,即宣布退堂。
林溫氏大惑不解,忙問:“大人為何退堂?我家飛禍奇冤,財產慘遭洗劫!全仗大人主持公道,大人親見,我乃古稀老婦,孫女乃十歲孩童,遭此非刑,天理難容。望大人為民除害,伸張正義,以正國法。”
朱理道:“叫你兒子林鍾英自己到省衙來遞呈子,到時我自會受理。”
林溫氏不解地問:“大人,我是冤主,為何不能告狀?”
朱理笑了笑,道:“我這是為你好,你應該知道,這場官司也不是立刻就能了斷的,你偌大年紀,如何禁得起來回奔波折騰?再說,這越訴告官,按律要‘笞五十’,就是要先打五十板子,你是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能禁受得住嗎?你兒子是有功名之人,可以免打。”
林溫氏想想有理,覺得這位按察使大人到是心存慈善,心中十分感激:“是是,多謝大人美意。”
朱理見林溫氏言談舉止,不是一般農婦,似是大家閨秀出身,便隨口問道:“聽說那個煽動民變的莊以蒞是你侄子,是嗎?”
林溫氏坦然回答:“回大人話,莊以蒞是我姐姐的孩子,但他沒有煽動民變。這孩子從小就知書達理,安分守己,為人良善。他隻是心懷不平,出頭上告了平陽縣私加皇糧的枉法之舉。說他煽動民變是冤枉栽贓!”
“那我問你,既然他沒有煽動民變,那這平陽民變誰是主使人呢?”
“回大人,平陽沒有民變。”
朱理深感詫異:“哦?平陽沒有民變?你聽誰說的?”
“回大人,這件事靈溪人人皆知,還要聽別人說嗎?這是平陽縣與溫州府瞞上假報的。上個月閩浙總督派個叫百齡的大人來靈溪複查此事,聽說在勘察時,白齡當眾憤而言道,平陽民變,純屬無稽之談。”
朱理猛然想起那次受清安泰委派,來協助百齡複查平陽“民變”的事,後來反而被百齡婉轉推辭了。
當時百齡曾說過“不要大驚小怪”的話,現在看來他倒是知道一些底細的。怨不得莊以蒞、許鴻誌落網後,平陽“民變”這樣大的案子,就偃旗息鼓,再也沒人提了。也許,平陽“民變”這天般大的事,壓根就是個假案!
但這件事是閩浙總督阿林保親自過問的,官場上的凶險朱理是深有體會,這裏麵的莫測變化與玄妙最好是敬而遠之。
想到此,他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持沉默。
於是,他對林溫氏說:“莊以蒞的事另案處置,與本案無關,退堂!”
林溫氏帶著小詠蓮出來後,等在外麵焦急不安的林鍾英急忙迎上去,急切地問:“娘,按察使大人怎麼說?”
“朱大人要你以你自己的名義到杭州上呈訴狀,他說越訴按律要鞭笞五十,你有功名,可以免打。”
“哦,是孩兒疏忽了。”林鍾英確實忘了這一擋子事。
林溫氏說:“看樣子,這位按察使大人倒是個通情達理之人。”
林鍾英當下與老母小女即乘船回家,對朱理甚為感激。同時,他決定按照朱理的話去做,自己到杭州按察使衙門去告狀。
溫州城南進士街,因曆史上前後有二十多位進士在這裏居住過而得名,現在住的也大多是官宦與富商之家。穿過進士街那座富麗堂皇的“大夫第”牌樓,有一個叫三眼井的巷子。
巷子裏,有座兩進的四合院,整日緊閉著的黑漆大門邊,有兩個圓形石鼓上馬石,配著大門上那兩個獸頭銅環,煞是氣派。隻不過門楣上方裝的那個照妖鏡有點煞風景,微微透著宅子裏有一種不祥與凶險。
這是溫州府經曆朱宇泰的家。
這天,朱宇泰在家中後廳的櫃子裏找出一方硯台,把它拿到窗邊戀戀不舍地仔細把玩著。他的臉上,露出一種無奈與擔憂。
那是一方歙硯,質地為金星水坑石,七寸見方。硯麵右邊利用石頭的自然斑駁,刻有一棵老柳樹,左下雕著一葉扁舟。刀法簡潔老辣,寥寥幾刀,煞是傳神。此硯底部有句行草銘文,文曰:“如是不如是不如如是如是文受之題”字樣。
朱宇泰對此道雖然是門外漢,但一眼也能看出這是個好東西,他隻能認得銘文上的字,但看不懂銘文的意思。
有一天,他拿著這方硯台來到溫州有名的“蘭竹齋”古玩店,他要找個行家來看看這銘文的意思,同時也要估一估這方硯台的價錢。
那天在“蘭竹齋”古玩店當值的是二老板蘇胖子,在浙江溫州一帶的古玩鑒賞行裏,他算是一流的行家。
蘇胖子從朱宇泰手裏一接過硯台,那雙小眼睛就一下又發直又發亮。翻來覆去反複看了好幾遍,又叫夥計找出幾幅晚明文壇領袖錢謙益的書畫出來,與硯上的銘文仔細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