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劍江湖旅 第三十九章 北鬥七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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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回去了。”彥青辭竭力隱藏著不適,告辭便走,眾人並未察覺他的異常。
彥青辭離去後,花弄影忽然想到了什麼,微微挑了挑眉毛:“喂……”白衣的男子聞聲轉過頭來,花弄影沒有看他,而是輕聲道:“思南若葉,你的弱點是什麼?”
“我沒有弱點。”司南若葉冷淡道。他們因為多次交手發地熟悉對方,這世界上沒有人永遠都是強者,也沒有人會永遠占據上風,但凡是人,總是會有弱點的,可是對方似乎不太想回答,花弄影好整以暇地摸了摸下巴,聳了聳肩道:“好吧,我隻是想奉勸你一句,有的時候,任何一個微小的要害都足以致命,你可千萬別被人抓住了把柄。”
“不用你來提醒我。”他負起雙手,有些不耐煩了。
夜裏的涼風拍打著紙糊的窗,星河天懸,夜色寂寥。彥青辭端著火燭來到畫屏背後,屋子裏亮堂堂的,眼角餘光掃過屋內的陳設,他望著角落裏塵封的小櫃,伸出手在櫃子裏翻來翻去,最後取出的,是一卷泛黃的紙。
找到了。他將上麵的些許灰塵稍微吹拭,隨之笑了笑。
閑來無事,研墨鋪紙,小的時候在藥仙穀,彥青辭習慣抄寫佛經。燈火之下,他在提筆時覺得少許心安,藥醫不死病,佛度有心人。這世上芸芸眾生千姿百態,有人不忠不孝,有人不義不仁,也有人為善不忍。
孤燈作伴,一夜倒是無眠。
翌日。花影城召開武林大會,風雲台上,所有門派全都到場,無一缺席。
白虎軟皮太師椅,瓊華玉瑤盞,案上擺著上等茗茶。花弄影紅衣迎風,翻飛不定,他向來是膽大妄為的人,此刻正坐在高處的包廂,身邊又有美姬環繞,風流快活地在風雲台的摘星樓中以睥睨之態俯視著下麵的一切。
東、南、西、北,四方的百步階無比的寬闊,一路通到比武台中央。大紅絨毯之上,直直矗立著九司神龍鼎。風雲台四麵皆築起高樓,水簾飛舞,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大護法各執一方。待所有人就座,原本嘈雜的人聲便消弭了下去。
“開始吧。”花弄影示意手下。
誰會第一個上去呢?一陣微小的騷動之後———
“我先來!!”上台來的男子豪氣盈腔,一柄長劍破空而來。那劍巧而精細,可持劍之人卻是個侏儒。
那人道:“在下‘虎頭幫’幫主龍飛鴻,今日欲結交各位英雄好漢,誰肯賞臉來與我切磋一番?”
司南若葉一邊看一邊品了口茶。這花影城城主準備的茶倒是挺香。
“好快的輕功。”彥青辭小聲嘀咕了一句。
就在此時,已有別的門派上前應戰。
“沒有實力的人,總是最先去送死的。”司南若葉以一種無關痛癢的口吻淡淡道:“不出三招,必敗無疑。”
果不其然,龍飛鴻在後來者的雙劍夾攻之下,屢出破綻,第三招隻出了半招,卻早被人拿住命門,狼狽地滾下了台。
“龍飛鴻,就你這兩把刷子,還第一個上來領死?”勝出者不屑道。
這時候,一名藍衣道袍的男子略施輕功飛上台去,堪堪開口:“在下青陽宮弟子,來領教閣下本事。”說罷,一團劍光如影隨形,直奔台中之人而去。
嗯,是青陽宮之人。花弄影喝著香茶,看著那個上場的年輕男子。中原有三大道修門派,鹿邑太清宮,終南山青陽宮,龍虎山天師門。
“青陽宮?”
司南若葉看了眼心有好奇的彥青辭,解釋道:“青陽宮屬全真道,他們的祖師爺乃是王重陽,人尊北五祖之一,全真道為中原武林一大流派,與佛門少林齊名。”
那個敢上台去的人,怕就是現今青陽宮道長嶽三思的關門弟子衛長卿。
一劍西去決浮雲,守擂人不敵,被薄薄的至純真氣劃傷了左腳倒在台上,眾人定睛一看,原來年輕的道長手中之劍並非有實體,隻虛手一握便化形出現,來如幻影,去無蹤跡。眾人一度叫好,嘖嘖稱奇。
“好劍法,老夫來領會領會你這後生。”一個老頭施展輕功,話音剛落便一劍往衛長卿的後背刺去。衛長卿躲開麵前的一劍,卻顧不上背後的一掌。
崆峒派?花弄影眯起眼。
凜冽的一掌擊中了年輕人的後背,衛長卿一口血噴出,不過卻並沒有倒下,他運功調息,臉色其實並無大礙。
“這個人的內力好生霸道啊。”紅衣男子擒住身上寵姬柔嫩的雙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瓏兒可覺得精彩?”被喚作“瓏兒”的姬妾嬌羞一笑,秋波流觴,明豔動人。
而就在此刻,乘少年未來得及防備,老頭一揮衣袖,從袖中射出好幾枚銀針,衛長卿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但依舊是為時已晚,幾枚銀針被劍氣彈開,唯獨一枚銀針刺傷了他的左眼。一縷鮮血在他臉上蜿蜒而下。
“主人,那個狗老頭真卑鄙,竟使暗器。”花弄影的寵姬正巧也看到了這一幕,為受傷之人憤憤不平道。
衛長卿用內力化氣鑄劍,內力越純厚,劍便鑄得越輕薄越鋒利,雖然輕薄但威力卻不減半分,往往一套劍法下來,對手非死即傷,那少年人心思純良,遭人暗算,終歸是可惜。青陽宮本是旨在武林中豎威,因而見好就收,沒有打算糾纏下去,本是打算離場走人,誰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僅傷了排麵,還挫了青陽宮的名聲。
“‘化氣鑄劍’是青陽宮的獨門絕技,百聞不如一見,可惜嶽三思的大徒兒年輕單純,心高氣傲,他這劍法使得偏生急了些,不然之前那個倒黴鬼早就魂歸離恨天了。”紅衣男子一邊不鹹不淡地悉數點評著,一邊玩弄著美姬耳垂上斜斜綴著的花飾。“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這個崆峒派的老家夥,淨使邪門路數,按理來說他的招式平平無奇,定是打不過衛長卿,贏了這一局無外乎靠的那些下三濫的手段。”提到那個老頭,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青禾。”
“主人。”訓練有素的幾位護法從中分開,一個高挑的美貌女子走出來。
“去會會那個老匹夫,領教領教他的招數。”
當一眾人看到一妙齡女子如淩波仙子般從看台處翩然而至,一時之間人聲鼎沸。
女子並不囉嗦,單刀直入道:“小女子花影城護法青禾,請。”
這個看上去約摸十幾歲的妙齡少女,言辭寂落疏離,目光凜冽。見挑戰的來者是一位小姑娘,崆峒掌門按捺不住嘲笑道:“哪兒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老夫手中的劍可不會憐香惜玉!”
花弄影輕哼一聲:“自找死路。”
那鶴發老頭狂妄無比,全然不把少女放在眼中,又開口道:“女娃子,出門在外你爹娘沒教過別出來學人家舞刀弄劍麼,小心老頭子我一不留神,劃爛了你這張如花似玉小臉,那你可就嫁不出去了,趁我現在沒出手,你還是乖乖回家去找你爹媽罷!”
這番言論一出,人群中已有人哈哈大笑。
麵對此等羞辱,青禾似乎毫不在意,微微笑道:“老東西,我讓你三招算是禮讓尊長。”
“臭娘們,我看你真是找死!”激怒之下崆峒掌門抬手就是狠狠一掌劈過來,石頭地麵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青禾側身避開,她身形靈巧地一晃,瞬間便閃到了老頭身旁,左肘反撞,擊中了那老頭後心窩,女孩袖中揮出長綢,將他手中長劍卷在其中動彈不得,淩空一腳往老頭的右膝踢去,老頭兒像是被少女耍猴戲般,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在地上,頓時引得眾人哄笑起來。
青禾足尖點地,一個漂亮的翻身,左右兩手開攻,避開了劍勢,反擊中老頭全身幾處要害,眾人看得眼花繚亂,誰都想不到那柔軟的綢帶這會兒竟然成了殺人製敵的利器。不一會兒,老頭的處境便落了下風,她用長綢將老頭的四肢緊緊裹縛,瞬間將其包裹成一個結結實實的蟬蛹,隻露出一個頭來。青禾勒住了老頭的脖子,隻要再用力一分,那人必窒息而死。
少女抬腿一踢,將這隻巨大的“蟬蛹”狠狠踢翻在看台,她放了點綢帶,好讓老頭能夠露出口說話出聲。
“你服還是不服?”
“咳咳……我服,我服,我認輸!”那老頭子臉漲成豬肝色,周身劇痛動彈不得,喘息不定連連求饒。
青禾放開他,收了白綢,道了一句:“那便承讓了。”
可誰知老頭麵紅耳赤不堪受這等奇恥大辱,眾目睽睽之下便再不管其他,眼見女孩準備離去,竟然耍賴偷襲,照著少女背後就是一刺,待劍尖離她背麵隻有幾寸時,老頭麵露歹毒,橫下心往女孩左肋要害刺去。
有人驚呼出聲,不忍見那少女血濺當場。知道他賊心不死,青禾早就覺察,正準備相迎,而這時候,一顆飛來的石子兒直直擊上長劍,將那劍勢生生擊偏了幾分。
是主人助力!青禾心下了然,唰地一下亮出白綢,翻身一躍,雙綢如雪,長練化作活蛇纏上那柄三尺青鋒,隻聽當啷一聲響,將那劍給生生繳斷了。老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手中斷劍,項上的緊縛又一次讓他如墜冰窖,麵色如土。
“崆峒派掌門,我勸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空中傳來人聲。在場的人紛紛側目,竟然是花影城城主!
“狗東西,我家主人心存善念,且饒你不死,但你須四肢著地爬下去才算數。”說罷她便照老頭後腰窩一擊,那個不識好歹的崆峒掌門尊嚴掃地,差點滾下台階。四下裏議論紛紛,原來那名少女是花影城如此厲害之人。
花弄影淡淡吩咐下去道:“待會兒把他給我扔出去,我不想再看到此人。”
“可還有哪位高手,欲與我過招?”少女高聲喊道。
連最後坐擁整個花影城,富可敵國,應有盡有的花影城城主也出手下場了,有了崆峒掌門為前車之鑒,各大門派都一時沉寂了聲,識時務者為俊傑,這一場形勢奇怪詭譎,隻怕不好貿然對付,隻有一部分有眼不識泰山的小門小派在叫囂,自然也都一一敗下陣來。
紅衣繾綣臥鬆雲,花弄影百無聊賴:“怎麼還不上去,我還等著壓軸好戲呢。”男子斜斜一瞥周身幾個護法:“既然如此,你們就把那位給我請上去吧。”
“主人為他清理了這麼多小魚小蝦,他理當謝謝主人呢。”赤煙嘻嘻一笑道。
“多嘴,去吧。”花弄影擺手。
隨之而來的赤煙、橙月、黃鶯、綠影、青禾、藍蝶、紫鳶,花影城七大護法,如同七束長虹從樓宇上飛至台中,相互交映,仿佛是那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花影眾護法望與七煞堂比試一番。”
平地乍起一聲驚雷,眾人炸開了禍,隻聽得喧嘩越來越大,誰會想到鼎鼎大名的七煞堂也來爭奪武林至尊的寶座?
花弄影打的什麼主意已是昭然若揭,思南若葉沉臉思索,他一雙指節修長的手輕叩雕欄。
“北鬥七星可在?”
七十二星宿中的北鬥七星,黑影一般的七人瞬形神移,就像是一陣陣黑色的風,在比武台中現出身影。雪衣男子神色沉鬱,花弄影,你就這麼想引我出手?既然你給了枝條,我豈有不攀之理。
“千萬不要小看了女孩子。”傳音入密。白衣男子眉頭緊鎖,又是花弄影這隻狐狸。
比武台上七個人,高矮一致,身形無差,若非近身否則難以辨別誰是誰。台上打鬥正酣,隻見那些黑影聚散如流動的沙,以極快的速度重合、分離,來去晃得人目不暇接、頭昏眼花,正是七星陣。
“赤煙姐,我們好像被困住了呢。”紫鳶輕笑:“這怎麼辦呀?”赤衣女子眼眸一冷:“不必廢話,破陣。”話音一落,那七道虹彩魅影從東南西北各處纏住七人。
“太快了!”彥青辭驚呼。
司南若葉眼中甚寒,花弄影倨傲一笑。若是尋常人等都會以為那是讓人應接不暇的速度,然而並非真的如此。那不是什麼神速的輕功,而是幻術。若論幻術起源之地,莫過於西域神疆和蓬萊仙境為上乘,為了培植手下實力,花影城也真舍得下血本。
“青禾小心。”藍蝶見碧衣女子落了下風,出聲提醒。七縷輕煙又幻化為了七個婀娜妙曼的女子,她們眼波似水,重回擂台依然美豔多姿。
“我說過,不要小看她們。”傳音千裏,花弄影似是在歎息。司南若葉付之一笑,自然不可小覷,但北鬥七星又怎會是泛泛之輩。
隻見天璿率先破了幻象,鋒利的劍光一閃而逝,碧衣女子捂住了肩膀,她的指尖有隱隱血跡。
七人眼中射出鷹凖般犀利的光,七煞堂的刺客皆是實力相當,而明日山莊的死士,全都是浴血重生的修羅,從來無畏懼死亡,對對手狠厲,對自己更是無情。所以當寒冰似的劍以尖銳的鋒芒欺上了女子嬌嫩的肌膚,花弄影從高處響起的鼓掌像是醍醐灌頂般驚醒了眾人,打斷了這場比試。
紅衣男子朗聲道:“七煞堂高手如雲,我花弄影甘拜下風。”
“領教了。”赤煙施禮。
花影城七護法居然輸了!黑雲壓城城欲摧,幾大門派的人倍感沉重,這朵黑雲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看來七煞堂是鐵了心要一爭天下了,那北鬥七星可不好對付……
“司南若葉,我唐門前來領教你幾招————!”
不知道是誰不要命地喊出這麼一聲,整個四四方方的風雲台四周頓時一片死寂。而那四個字,仿佛是一個江湖禁忌,不可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