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天涯客此行, 仗劍江湖旅 第九章 明日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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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霞遲遲落,月橫參橫。天色茫茫處,星鬥微茫。
香車寶馬,鏤花細刻。
“好生氣派呀!”紫袍玉帶。白衣無塵。彥青辭悠然感歎著,換來某個人投以無語冷眼。
“上去。”
“喂,你先告訴我,那個‘七煞堂’的堂主宴請你做什麼,我們這是要去他家嗎?他多少歲了?想必也是個老頭,有沒有年過百半啊?”
自言自語般點頭又搖頭,彥青辭作為一個離開深穀出世不久的新人,必然心裏是還有很多很多問號的……
“你話很多。”
“我隻是好奇而已。”死鴨子嘴硬。
心裏一番五內糾結過後,司南若葉忍無可忍:“聽著,我隻講一遍。”
“七煞堂堂主已經先後有過三任,現在這個少堂主名叫顧如念,是上一任老堂主最小的一個兒子,這個殺手堂是由東南武林世家顧家一手建立掌握的。顧家到底有多厚的家產,世人也說不清楚;不過可想而知,如此一個組織嚴密,人員龐大,分工明細的殺手堂,如果沒有殷實的家底為基礎,它如何可能運作得起來。”
“那它那個少堂主呢?”
“至於如今的這個少堂主,我不曾怎麼了解過。我隻知道,他在接手上位時,七煞堂裏也確實出現了內亂,不過憑著強硬的手段,雷厲風行地處理了堂內叛徒,如此一來,七煞堂上下一片臣服。”
“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是顧家府邸。”
臨安城裏繁華若斯,燈火輝煌,連成一片燦燦銀河,照得長街白似晝,車如流水馬如龍。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
到了地方,墨漆的牌匾,玉嵌的行草:明日山莊。如行雲,如流水。飛舞神遊。
朱門大大敞開,恭迎來客。
石階上站有一人。青碧,雅逸。曼遠如流,立於瑟瑟涼風裏。
“諸位請跟我來。”
穆輕舟帶領眾人穿過宅內亭台水榭。腳下各色名卉團簇成織錦,姹紫嫣紅雲集曲徑,在石燈籠下婷妍交輝,風來拂麵香。
假山,石林,流泉,清池。
無一不缺,無一不精致。
曲廊之上雕龍繪鳳,盡顯主人家奢華富庶,廊頂鑲有紅牙彩珠,光暈交染成一處,剛好可以投往牆上,映出美妙絕倫的壁畫。不遠處的閣樓上傳來泠泠七弦聲,婉轉如紫蝶翩躚飛舞,紅蓮點點在水中綻放;清樂未央,有美舞於其上,長袖舒展,曼聲而歌。
一路來到淩煙閣,穆輕舟止步。
左右婢女推開扇門。
“裏麵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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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蘇。琬液。蓬萊盞。夜光杯。
滿桌的山珍海味,眼花繚亂地叫人不知該如何下口。眾人手持象牙筷子。
巋然不動。
沉默。
嗅著美味佳肴。
再沉默。
瞄了一眼其他人。
仍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最後彥青辭放下麵子舉了白旗,先忍不住道:“我餓了……這上座怎麼一直空著……”
“還請各位見諒,我們堂主臨時有事,也許要稍遲些來,不過大家在此之前可先請慢用。”
“唉,算了,還是在等等,一起用膳吧。”出於禮節,彥青辭忍住實在是想要撲上去大幹一場的衝動,望了一眼空空的席位。(咳咳,其實……其實小辭童鞋除了會救人治病會犯二會小傲嬌之外還是個標準的吃貨來著><不知大家有木有發現這一點……)
耐心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漫長的等待何時才有盡頭啊。
司南若葉依然麵無表情。
四季見主子不動筷,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穆輕舟麵色如常,靜如止水。
隻有彥青辭,有點難耐地望著菜肴將口水吞進胃裏去。
“堂主。”
穆輕舟霍然站起來,語氣裏透著十分尊敬。
翠璣珠簾被人撩起,叮當撞擊錯落有聲。來人身後跟著一行隨從,全部頭束玉簪,畢恭畢敬地走在其後。
“各位,真對不住,是我來晚。”
男子的聲音如長笛吹起一般,微細而朗清,散漫地傳入心底,層起漣漪,中間有點奇怪,像是在有些刻意地壓低。他穿著藍裏透綠的雲錦華服,長得下擺拖及地麵,上麵繡大隻的孔雀眼斑。翠綠、亮綠、青藍、紫褐,閃耀紫銅色光澤,如寶石般,活脫脫的一襲華麗無比的尾羽。
麵如敷粉,如墨的柳眉間縈繞著逼人的英氣。
那是淩駕於他人之上的優越感。
在場的所有人,除了一眾七煞堂的人和司南若葉以外,全部有些訝然。
這……
彥青辭確定自己沒有眼花也沒有眼疾:好大的花孔雀!這個人……七煞堂堂主,這般驚豔亮相……品味果真是了不得!
一隻鏨刻著吉雲紋案的玄玉簪斜斜插入發髻。
司南若葉臉上噙著一抹放蕩不拘的笑,銳利眼光直直放向端坐在對麵的男子。
正主出麵了。我倒要是看看,你給我一場什麼好戲……這人就是一手接管了七煞堂的新任堂主了。看起來不出而立,如此盛裝的出席,隻是為了迎接我的到來?
顧如念一入席便率先倒了酒,舉杯向眾人:“我先自罰三杯,算是給諸位就等的客人賠罪。”
“顧堂主還真是客氣啊,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彥青辭哈哈一笑。
“閣下是……”
“我叫彥青辭。”
“哦,是彥公子啊。”
“他是藥仙穀傳人。”司南若葉隨意插了一句。
“原來是醫聖的弟子,真是難得一見的風采!”
“不敢當不敢當……”彥青辭打嗬嗬。
顧如念視線一轉,落在了四季身上:“這位是……”
四季連忙道“我是我家公子的貼身小廝,堂主大人叫我四季便可。”
四季初來乍到這麼大的宅府,又見到了這麼大排場的人物,不免有點緊張,一個勁兒地瞅著自家公子。
彥青辭對他安慰地一笑。
“那麼我呢?你還沒問我是誰。”
司南若葉雙手環胸,懶洋洋的飲了口酒。
顧如念道:“我自然是久仰閣下大名,揚名天下的中原武林第一劍客——司南若葉,天下無敵武功蓋世!”
“蓋世?!說我武藝超群尚且不敢當,‘蓋世’未免太過折煞在下了。”
“哈哈哈哈……”顧如念朗聲大笑:“是少俠過謙了,好好好,就當我用錯了詞,我再自罰一杯。”
等他喝完,司南若葉才不急不慢進入了正題:“顧堂主此番誠意邀我前來,是有事相商吧?”
顧如念道:“我隻是想和司南少俠交個朋友而已,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還請諸位先動筷吧,否則菜真的就涼透了。”
見他不正麵回答自己的話,也不知道這個人葫蘆裏買的什麼藥,司南若葉索性陪他喝上幾回再作打算。
不一會兒酒過三巡,大家推杯換盞,互相敬酒罰酒,熟稔之後也開始稱兄道弟了起來。正所謂設酒局,擺宴席,不外乎都是一種形式上的東西。你來我往間,既能是新友故交之間的感情交流,也能是生意對手間的交鋒談判。
有結交,有承諾,有陰謀。千古之事,得失寸唇知。
在這一點認知上,司南若葉和顧如念可謂得上是“心照不宣”。所以,賓主雙方的麵子就更應該要做足。
當顧如念趁眾人吃飽喝足,情緒高揚後才趁機道:“聽說司南兄如今住在客棧,前一日險些遇刺,看來這外頭果真不安全。小弟想,既然司南兄與我這下也算是結交了,不如就暫行移居我府上如何,司南兄若是答應,我立刻命下人打理好別院的客房,多加派些人手看護,絕不會讓那些不法之人有半點機會近身。”
“想住這兒麼?”司南若葉並不急著回複,隻是轉身過去問有些醺然醉意地彥青辭。
彥青辭正在煩惱每天舟車勞頓,疲憊奔波,聽到了這樣一個可以蹭吃蹭喝蹭住的地方,必然是立馬就點頭了。
是我的錯覺麼?
顧如念心道,為何司南若葉看著那名紫衣少年的眼神,會帶有那麼一絲不易讓人察覺到的寵溺意味在裏頭?
還沒來得及細細思索,就聽司南若葉道:“那就有勞你了。”
飯桌上有一個人,從開始便一直不怎麼多言,那個人,就是穆輕舟。而穆輕舟此刻倒是皺了下眉,低頭在顧如念耳邊小聲道:“堂主,此事欠妥,後院……”
“你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兩人的對話雖簡短輕微,但司南若葉憑靈敏的聽覺,還是聽到了“後院”兩字。
“可是堂主……
”穆輕舟仍是不死心,正要再言:“屬下聽下人們說……咳咳咳……咳咳……”一陣急促地咳嗽打斷了他想要繼續的話。
手捂著口,指縫間卻隱約滲出暗紅的液體來。碧衣覆蓋的胸脯上下起伏著,而咳聲也越來越劇烈,像是要把肺葉嘔出來似的。他的臉色,更是分外地慘白。
顧如念瞬息間一掌覆上他的脊背,十指按下,源源不斷地替他輸入真氣。
“可又是發作了。我不是讓你不要過多操勞麼,你作何不聽?”顧如念有些慍怒。
“堂主的事便是我的事,屬下怎能坐之不理……咳咳……”
“好了,別說了。”看他死死支撐,頭上更是汗如出漿,顧如念打斷道:“你先去休息一下,我讓他們送你回總舵。”
穆輕舟調息了片刻,臉色不至於那麼蒼白了,平複下來後道:“多謝堂主。”
拿起婢女遞過來的白卷擦了擦手,上麵竟然全是血。但他好像不怎麼在意,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一並交由下人們處理了。
“穆副堂主你……”司南若葉欲言又止,麵露關切之色。
“小小頑疾而已,我都習慣了,不礙事。”穆輕舟用清茶漱了漱口,吐在婢女端著的銀盤裏,又拿起另一張絹絲拭嘴。“堂主和司南少俠慢聊,屬下先行告退了。”
“好,你去吧。”顧如念道。
本是安靜地彥青辭見穆輕舟一走,終於坐不住了:“顧堂主,恕在下多言幾句,穆副堂主這咳血的症狀出現有多久了?”
“從三四年前就已經開始了,起初還好,不過最近一年倒是頻發地愈來愈厲害。”
“那他本人可知道自己的病況?”
“唉,你說連我都知道,他自己又怎會不知呢。”
顧如念輕輕一歎,滿眼擔憂。
“穆副堂主……究竟得了什麼病?”司南若葉問道。
彥青辭像是有些無奈,靜靜地吐出兩個字:
“肺癆。”
難怪第一次見到他,看到那雙琥珀色的如一麵鏡湖的眸子,過於發白得臉龐,消瘦的麵容,有些孱弱的身體,讓他一下子聯想到了落葉秋風。
原來……是這般緣故……
可惜了如此一個人中俊傑,偏偏患了這等不治之症,實在是天妒英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