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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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對小學生而言是幸福。對高中生而言,這是兩個與他們不處於同一個次元的漢字。
餘一麵對數理化抓耳撓腮,倆小孩擠在同一張椅子上完CS,一個操作,一個開槍,合作能力良好。小聰發現阿澤瘦了,瘦多了,由一個球,變成一個人。
餘一者,年十七,讀高一,沒讀過初中。他在班上的座位是他爸媽用錢砸出來的。
也許是小時候被生意忙碌的家長鎖在家的緣故,缺少與人交流的餘一戰戰兢兢地讀完小學就再也沒出過門。他覺得自己不能融入這個社會,每個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怪物,包括父母。
二老感到很無辜,乞求過,罵過,打過,兒子還是那副陰鬱的樣子。
過了幾年,按照兒子的要求,他們把他從上海送到這座小城市來。這個城市寧靜美好,老城區像個小鎮。
餘一在這個陌生又簡單的地方意外地感覺輕鬆,雖然自己買東西時與別人說話還是會緊張。
有一天,他買完東西從超市回家不小心撞倒了一個小朋友。當時他和他的夥伴在玩耍。
那孩子瘦小,他的朋友卻是肥嘟嘟的,那小胖子正憤怒地對自己瞪眼。他忽然很羨慕這兩個小孩,在他還是這般年歲時,他扒在家裏的落地窗上,向下是像蟲子一樣的車和人,向上是不藍的天空別的大樓的上層。找不到小朋友和他玩,保姆做完飯,叮囑他吃就走了。
“阿姨,可不可以和我玩積木?”
“你自己玩吧,阿姨待會有事。”
當那個瘦小的孩子滿頭大汗地盯住他手中的汽水時,不知算不算鬼使神差,他小心地問道:“要不要去我家?有汽水,還有零食。”
怎麼會這樣呢?其實自己一個人會感到寂寞的吧!
此後他變得開朗了些,爸媽趁機給他買了個高中生的名額。
周聰他們玩遊戲被別人爆了頭,兩小孩吵吵嚷嚷地指責對方的過失。
“我說後麵有人你還愣在那幹嘛!”
“你沒說!”
“說了!”小聰堅持。
“沒說!”阿澤不讓步。
某高中生被吵得思考不能,將手中的筆一摔:“吵死了,沒見我在寫作業啊!”
兩個不懂得高中生痛苦的小學生竊竊私語“他居然在寫作業。”
“是啊,奇怪了•••”
在分析力的平衡的餘一又好氣又好笑,這些還在練習豎式計算的小學生哪懂高中生的難處。況且他功課也比同齡人差那麼一截。高中課本,簡直就是天書!
讓他堅持學下去的動力在學校。他們班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孫妙,英文名Lily。那是個剛從大學裏畢業的年輕老師,走在學校裏很多人會把她誤認為是學生。
對她,餘一是一見鍾情。她整個人餘一都喜歡,她的卷發,她的酒窩,一顰一笑•••
盡管她那口正宗的美式英語餘一一句也聽不懂,但他會認真聽完整節課。課後他會很別扭地拿著課本去向Lily請教問題。全班最積極的要數他了,別的人基本沒有機會再課後請教英語問題的。
“你基礎是差了點,但是你很努力,最近你進步很大不久就可以和別的同學一樣了。加油!Youcanmakeit!”她這樣對他說。不擅交際的他瞬間臉紅了,嗯嗯啊啊地做了好好學習的承諾,一直在傻傻地拚命。
“阿澤,你有沒有覺得哥他笑得好奇怪。”
“是啊,笑完又繼續寫作業了。”
餘一在這個年紀裏,真是少有的單純呢!
入秋後,天氣轉涼,早起能看到草葉上掛著的霜露。
條件不好的人家穿衣不追求光鮮,求保暖就好。
秋衣,秋褲本來就是內穿的。因為沒有人告訴周聰這些,他亦覺得穿暖就好其它的無所謂。當周聰又一次穿著印有卡通熊的棉布秋衣和藍花白底的小碎花秋褲來學校時,又一次成為了眾人嘲笑的對象。
梁澤文看不過眼,周聰倒覺得沒什麼。反正被嘲笑慣了,你們愛笑就笑唄!嘴裏還缺牙。
十幾個男生圍著那個瘦小的孩子攪鬧。不知何時,周聰是“野孩子”的事情在學校裏傳開了。孩子們總喜歡找一個欺負的對象,弱勢的周聰似乎成了這個倒黴的人。他們笑他沒爸沒媽;笑他個子矮小;笑他衣服破舊•••周聰像個被審問的犯人,低著頭,一言不發。他大大的眼睛在眼角處有個溫順的下垂弧度,低眉順眼。
其中一個男生見他衣服肩膀那破了個洞,不是很明顯就把衣服扯起來讓眾人瞧個仔細。有人帶頭,其他的男生對他也開始拉拉扯扯。“嗤啦——”布料的撕裂聲刺激到大家的神經。
那件舊秋衣經不住蹂躪,被撕開一個大口子。周聰露出一邊雪白的肩膀,因為太瘦,肩胛骨突出。
正在幫老師剪“小紅花”“小蘋果”的梁澤文怒不可遏,手中的剪刀化作小李飛刀。隻見白光一閃,“啪”一聲響,那把沒合攏,露著鋒芒的剪刀降落在周聰桌子上。它是從班上的另一點飛來的。
一幫人嚇傻了,周聰看著明晃晃的剪刀驚魂未定。
“走!”小聰被阿澤拉著走了,他們穿過人群,穿過無數奇異,驚愕的目光走了。被拉著的男孩心中直犯嘀咕,去哪?
這一次梁澤文真的堪稱英勇,拉著被欺負的好友要從學校大門雄赳赳地離開,結果被門衛伯伯給攔住了。
門衛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氣衝衝男孩拉著另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孩就要奪門而去的景象。這兩個學生看上去是低年級的“你們哪個班的?現在是上課時間。”
聞訊趕來的班主任把兩人領走。梁澤文,周聰與同學打架,寫100字檢查,不準寫拚音。
我明明什麼也沒有做啊!周聰很委屈,而且這衣服•••回去該怎麼說?他站在教師辦公室,低著頭,默默地聽班主任的怒斥。哎•••
放學了,兩個小夥伴坐在魚塘邊的雙杠上,魚塘麵上的水葫蘆死了一小半。周聰身上披著梁澤文的外套,梁澤文挺英勇,上身隻穿了一件夏天穿的短袖T恤。
隻穿短袖的人一個噴嚏震得旁邊的人差點就掉了下去。“嗬嗬,我們終於一起挨罰了。”梁澤文的鼻音現在已經很明顯。
小聰把外套脫下來還給阿澤:“穿上吧!你都感冒了。”
那邊趕緊推脫,聲音顫抖:“還是你穿吧!”
周聰把衣服硬塞過去:“我沒關係的,用手抓住就行了。”
水邊的風還真是冷,一陣刮來,梁澤文從頭到腳都在抖。他也不再堅持,穿回自己的衣服,感覺好多了。說話聲也沒再抖“王恒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那把剪刀沒打到他們算他們走狗運。”
周聰苦笑:“你歇歇吧!那剪刀差點砸到我。”
“嗬嗬,這樣啊,對不起哦•••”
當時我們尚在年幼,可是阿澤,你拉著我走的時候,我覺得你就是個英雄。你走得很快,我還沒反應過來要把衣服的口子抓起來就被你拉走了。一路上吹了不少冷風,所以我們不僅同時被罰寫檢討書,我們還一同感冒了。
日子過得平靜而美好。春夏秋冬的輪回很容易被小孩子忽略,尤其是在春秋兩季不明顯的南國。
梁澤文和周聰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數碼寶貝”的“彩票”中了五塊錢。集了一學期的有遊戲王卡牌終於買到了傳說中的青眼白龍。此時他們的卡牌全部收集到一處可以把整個抽屜塞得滿滿的。
在“備戰高三,我準備好了”的年級大會上,創造了“從年級倒數三甲到年級前二十”的奇跡的餘一大哥哥在全場熱烈的掌聲中,手持演講稿,樂嗬嗬地上台準備向同學們傳授學習經驗。
其實他的眼中隻有那微笑著的目露讚揚的他的百合花女神。
很不幸,他摔倒了。“咣當”一聲悶響隻因為他踩到了過長的運動褲褲腳。托他的福,會場緊繃著的氣氛被他摔沒了。在哄笑聲中,他的臉像飯店裏添加了石紅的東坡肉。不過Lily在看著他呢!他字正腔圓,飽含了自信:“老師,同學們好!今天,我很榮幸能站在這••••••”
這是一個普通的冬天。在這座南方小城裏,盡管是冬天,到處也是一片碧意。
冬天意味著寒假,過年,紅包!在溫飽線上掙紮的周聰同學可沒想那麼多。
大年三十了,阿澤的爸媽,阿姨,舅舅等親戚要回家過年。他雖然臉皮厚,也不會因為想吃好吃的在這個時候到別人家去竄門。
麵條還是原來那種一塊五一大把的掛麵,哦不,現在漲到兩塊五一把了!湯底不是漂著油花的鹽水,是雞湯!麵碗中還有許多的肉和一個荷包蛋。他滿足了!
坐在一旁的老人家似乎很平靜地子吃麵,麵中隻加了幾片白菜和一點蛋花。
房間有兩個人,桌上卻又三碗麵。沒人吃的那碗麵上鋪了兩個荷包蛋還有厚厚的一層牛肉。周聰知道那碗是給他爸爸的。
父親的詳細長相他已不能順利描述了,不能怪他不孝,他三歲前的記事能力不會有多強。印象最深的是爸爸也有一雙溫順的眼睛,笑起來眼梢很明顯下注。
他自己也有那樣的一雙眼睛。
每一年過年,奶奶總會準備一份桌上最豐盛的食物給她的兒子。最後食物的去向,周聰不知道也不敢問。
慢吞吞地把肚子填飽,想必隔壁也吃得差不多了吧。
住在老式樓房的人們沒有關門的習慣,整層樓一排過去都是開著門的顯得很融洽的樣子。周聰一腳踏進隔壁家時發現自己錯了,那一家十來人圍坐在一張大圓桌周圍,真正的和睦融洽。
他訕訕並小心地消失,梁澤文在啃一隻大雞腿,沒注意到他。
這座老建築公共走廊邊上的防護圍牆雖然不高,周聰也夠不著。他借助從梁澤文外婆家投出來的燈光細細地觀察麵前這堵牆。不是他想看牆,他想看看樓底是否還有人再來往,那些匆匆回家過年的人。可是他太矮了。
牆是鋼筋澆上水泥形成的,遠處大體看是灰色,仔細看就會發現那一顆顆沙子密密麻麻緊緊地擠在一起,有的是黃色的,有的透明。
“嘿!”一隻手搭在肩膀上周聰才回過神來,“‘麵壁思過’我又會用一個詞了。”梁澤文笑得燦爛,讓人想打他。
麵壁思過是什麼意思,周聰不懂,他隻是下意識覺得這不是個好詞。
梁澤文手中提了個巨大的塑料袋,他得意地說:“我們去放煙花!”
“小文,把圍巾戴上,天冷。”梁澤文的媽媽急匆匆地跑出來幫兒子圍圍巾,現在他真的成個粽子了,不過還是可以看得出他瘦了不少。剛才因為這事,一家人猛叫他吃肉。
婦女瞟了一眼兒子的玩伴,眼神變得小孩子看不懂,臉瞬時有些陰暗,不過她沒說什麼。
梁澤文蹦蹦跳跳拉著周聰下樓,周聰還被那一眼驚得有些不知所措,訥訥地讓人拉著跑了。
梁澤文有一大袋煙花,足以讓他們開心地玩一個晚上。煙花多得讓小聰嫉妒,他手執一根噴射著綠色火焰的“魔法棒”心裏不是滋味。燃燒著的焰火火星四射。然後火焰變成粉紅的。
不管焰火變成什麼顏色,火星總會是銀色透些金光。他把手慢慢伸向那迸濺的,灼熱的火星。
“哎呀!”不被燙死才怪。
“怎麼啦?怎麼把煙花給丟了?”一邊放衝天炮的梁澤文聽到動靜就跑過來。
“燙•••”
“燒到手了?”
“嗯•••”
“你怎麼這麼笨?”阿澤板起臉來教訓他,數落了以後語氣又緩和過來,“回去上藥吧。”
他搖頭“沒有傷。”
“我再點一根給你。”
他拉住阿澤說:“我不想玩這個。”
阿澤想了想說:“也對,這個沒什麼好玩的。我們來放‘跳貓’”
望著明亮的火焰發呆,他可以想許多的事。從前,在阿澤還是一個愛哭的小胖子的時候,總是他領著那個小胖子到處晃蕩,現在大多數時候居然換成是阿澤走在他前麵了。好多大人都不喜歡他,為什麼呢?他明明夠乖了呀!
從前,他這個年紀說從前,可見是他很小的時候。有個男人,那個給了他一雙溫順的眼睛的男人。他點燃一支煙花,火星亂蹦。
男人把手在那火焰和火星間快速地揮來揮去,然後把手得意地展示給那個啃指甲,流了一領子口水的小孩看“小聰你看,爸爸的手沒有燒傷哦!”
這種事當孩子長大成人後再想起,一定覺得傻透了!
時間一直在流逝,無論你感覺不感覺得到,她真的很無情。
“好,點完了。”空空的塑料袋被隨手一起在寒風中飄呀飄。
“好冷!”梁澤文搓搓手,發現小聰在篩糠。他用自己冰冷的手牽起另一隻更冷的手說:“我們回去看春節聯歡晚會,今天你可以和我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