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情殤  風雲初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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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殷容睿縱馬衝將至宮前的城樓之下,他是黑衣銀甲的帝王,仗劍勒馬,目光裏似乎有一種澎湃在閃爍,那是鐵蹄下的一片血泊,粘稠冰冷,翻湧的腥氣中有一對哪怕粉身碎骨都未曾瞑目的眼睛。
    那一天,惡戰的正元殿前忽然傳來馬蹄聲聲,紫黑的天幕朗月高懸,淡淡地缺出一些暗色,而殿前被撞開的宮門後,緩緩出現一個雄健的人影,伴隨著夜涼如水的月色,霍驍的手中拿著東張軍首領——裴語恒的人頭。
    那一天,暗河般的軍隊在殺氣裏囂張得如日中天,天色每暗下一分,他們的戰鬥力便增強一分,動作間越加奮不顧身,尊貴的宮殿裏,屠戮成了最不可忽視的夜曲。而最中央的那個男人,更是將血紅變成了此間最奢靡的顏色。
    那一天,那麼長,長到所有人都以為沒有終點。
    那一天,皇城的燈火闌珊,勝利在黑暗裏降臨。
    最艱難的第五日就這樣,也過去了。
    皇城被濃鬱的血氣浸潤了多日,死屍的處理及損壞的修補,還有汙濁的清理,足足花去了長達一月有餘的時間。
    這場曠日持久的內亂終以朝廷險勝落幕,而在殷都之中發生的五日宮變則以“庶王謀亂”為名記入了淳寧二年的史冊。
    當然,在民間,它則被命名為“五重夜”。緣由很簡單,隻因宮中暗無天日的五日對決,雖未拓及宮外,但也導致殷都的子民不敢走出家門一步,均是門窗緊閉,室內昏暗,也不敢上燈,是以五日來不分晝夜,皆如子晚。
    大殷上下依舊惴惴不安,一如餘悸下的心,一時無法回歸。
    在五重夜的最後,我在楚瑜的安排下,帶人連夜找到了家裏被囚禁的男女老少,以及那福大命大的小德吉。好在,所有人除了驚嚇,並未受傷。
    翌日,我趕到城外的霍氏別莊,將奶奶接回了家。我慶幸奶奶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婦道人家,隻是隱約知道國之事有大變,卻還不清楚究竟如何,當她終於將此次的事件從頭到尾知曉詳盡之時,此事又已經過去了許久。
    天朝上國的內戰隻剩下了結各地尚未結束的叛亂,而最為令人矚目的,仍舊是宣州的嚴王主力軍,雖說樹倒猢猻散,但一個膽敢起兵造反的人,挑選的擁護者必然也絕非泛泛之輩,嚴王的死訊早已傳遍全國,可這些強弩之末仍舊拚死一搏,不聽勸降,打算抵死殉主。論氣節還是比較可歌可泣的,隻可惜,對於帝王朝廷來說,這樣的一夥人如果不能收為己用,也就隻能置之死地了。
    秋葉颯颯的時節,各地的收官之戰頻頻報至殷都的時候,宣州的紛亂仍舊未休,各地竄逃的殘部紛紛湧入宣州,對朝廷進行挑釁。
    而此時大殷正在迎接一個新的季節,初初的冬雪遙遙在望。
    我也終於在淼妃的精心安排下,秘密地會見了來自吐蕃的察桑將軍,也就是吉美央珠的兄長,那個赤色麵容的男人緩緩從我手中接過小德吉的時候,深深地朝我鞠了一躬,他是吐蕃的貴族,這樣的禮儀本該讓我受寵若驚的,隻是當時,我並未有過多的回應,事後所做的,也隻是一個淺淺的頷首而已。作為所有事件中唯一最終朝著我所希望的那樣發展的部分,我不由感慨萬千。
    那個孩子終於離開了,身上還穿著林佑熙兒時的衣裳,我最終沒有什麼可以饋贈於他的,唯一能做的,大約也隻是祈求上蒼,盼望他終身不要踏入中原,今生今世,同他的父母兄弟,永不相見。
    回程的路上,林家的馬車穿越過開始重新喧鬧的街市,一盞盞明燈已經開始懸上了門前的高杆,落日灑下橘色的昏黃,這樣的大殷看起來熟悉多了。
    我將車窗的簾子輕輕的放下,閉上了有些酸脹的眼睛。
    自己的身體看似有些弱質,但實則非常健康,可在那場宮變之後還是經受不住地發了一場高燒,連日地不退,直鬧得家裏雞飛狗跳。
    幾次模糊地看見床邊有人,卻都止不住昏睡困倦來襲。
    終於有一次,在黎明之際真正地睜開了眼睛,惺忪之間發現一人臥在自己身邊,一手緊緊地攥著自己的手,心中一動,不由地強作精神地反握住,等再一看時,卻發現是傅巒,驚得立刻將手抽回,動作間,傅巒也醒了,兩人幹瞪了一會兒,氣氛不免尷尬起來,再後來,傅巒默默地將手在我額間一探,麵容微微地鬆懈了些許,隨後,便自己快步地走出了房間,一句話也沒留。
    那以後,又是多日未見,他沒有留在家中,卻又去了哪裏?
    我揉了揉額頭,微微歎氣。
    這場亂事不可避免地帶走了許多平靜,也留下了許多瘡痍,無論是國家還是子民,無論是還是心靈。
    雖說一切都在過去,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卻仍在繼續。
    我回想起在城樓之上的那番情景,心中的騷亂仍舊不能自己。
    好在,我早就已經明確了對自我的認識。我是我,林佑熙是林佑熙,機緣際會,我們合二為一。可是,在很多問題上仍舊不能混為一談,尤其還是在這種曆史遺留問題上,當初在得知林子軒死於先帝之手時,我持什麼樣的態度,如今將這個人換成楚如龍之後,我依舊會堅持自己的看法。畢竟死者已矣,我現在的人生已然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了,我不敢奢望未來如何,便更加沒有心力去整頓過去。
    但顯然,楚瑜並不會這樣想,也完全想不到這樣。
    所謂父債子還,他的心思一定讓我無從想象。
    所以,按照普遍的規律來講,他應該已經不知道如何麵對我了。
    車廂內,我睜開眼睛,將手指交叉在一起,又歎了口氣。
    不過,這樣也好,說不定,我們能借此,將之前莫名的關係斬斷。
    這樣一來,麵對霍驍,我也能坦然許多。
    車窗外的喧鬧忽然安謐了許多。
    木輪發出輕微的聲響,馬車驟然一停,我啟聲問了問外麵:“怎麼回事?”
    車架上的小冬瓜立刻傳來低低的回應聲:“前麵停著霍大爺的車駕,爺可要過去?”
    我沒由來地微楞,想起從前的很多時候,但凡在一遇到霍驍的車馬,自己一定會走到他那兒去。畢竟我們沒有太多見麵的機會,所以如果能在街上遇到,自然會迫不及待地聚到一塊兒。如果遇上他正在辦公,我便隻會同他言語幾句便離開,可是隻要見到他眼角眉梢變化出的溫存,我便十分滿足。如果遇上他百忙得閑,我便連自己的馬車都不用回了,直接就會被他擄上車,打道回府。
    我想了想,思忖了下近日來頻繁的軍務國情,便開口吩咐道:“不用了,回去。”
    “唰——”
    話音剛落,門簾被便被掀起,開始泛紫的暮色轟然湧入。
    眼前的男人俊美剛毅,他習慣xing地一身暗色的衣裳,頸邊袖邊都裹著淺淺的貂絨,透著雍容華貴。
    “回府?”他先開口問道。
    我還沒回答,他忽然將身子朝前傾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霍驍的人便已經進入車廂之中,車前的門簾被放下,我眨了眨眼睛,問:
    “你要跟我回去?”
    “恩。”霍驍順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領,然後伸手過來要抱我,“老夫人回來這麼久了,都還沒給她請安呢。”
    我剛起意要回避,卻不敵霍驍輕車熟路外加身手敏捷,整個人早已被他納進懷裏。
    “天冷了,怎麼不多加些衣裳,不怕前日裏的燒病複發?”他大手一合,一下子攏住我的兩隻手,輕輕地揉搓起來。
    “我是大夫,自有分寸。”我要麵子地說。
    霍驍並未反駁,淡淡地應了一聲,全然一副“由你任你”的架勢,這和從前“老子管兒子”的態度可大不一樣。
    “你怎麼不說我‘又胡來’啊?”我低低地問道。
    霍驍的手臂收了收,聲音啞啞地沉沉地,忽然間竟有種不用於從前的悅耳意味,“喜歡你胡來。”
    我呆了一兩秒,費解地歪了歪腦袋,轉頭去看身後的霍驍,半晌,道:“啊?!”
    霍驍見我如此,也沉默了一會兒,道:“你這人,怕是頂有福氣的,萬事總能遇難成祥逢凶化吉,既如此,你愛如何便如何吧,我何苦白費口舌呢?”
    我凝眉,道:“你是在鋪墊什麼嗎?”
    霍驍也跟著我凝眉,隻是嘴角卻是勾起的。
    “我是說,你下一句就要諷刺我當日來宮中找你非常不自量力……什麼的……”我補充解釋道。
    霍驍無奈地搖了搖頭,表示我果然不明白他的心思。隨即,他湊過來,在我的唇上綿綿地輾轉起來,然後漸漸深入。
    我心中大大感慨,為什麼這個男人總能把所有事和這種事銜接得這麼好呢?並且,還每每讓人無力反抗,又心醉神迷。
    不多會兒,我就發現情況有點過火了,當他的手正要撩起自己的下賞衣擺時,我果斷地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我明白了,你說的‘胡來’,是這種‘胡來’啊?!”我一臉氣急敗壞加之窘迫赧然地看著他。
    霍驍眼神深沉,似是有些不悅,他立刻長臂一伸,將我拖了回來,一隻手狠狠地將自己的下頜捏在手裏,熱熱的氣息噴吐在我的口鼻之間,“你乖一點,叫我順心一回,就這般難?”
    我啞然,之後低低地皺眉說道:“這裏怎麼行?!”
    霍驍勾唇,笑得魅力四射外加有點迷亂曖昧,我立刻就看得耳根通紅。
    他用鼻子蹭蹭我,忽地,眼中就柔軟起來。
    “過陣子便又要去遠地了,這幾日,可要好好看看你。”
    我不解地看著他,問:“遠地?是哪兒呢?”
    霍驍的薄唇滾燙地壓了過來,喘息間,他沙啞地告訴我:“宣州,平叛。”
    大殷的落日將光芒盡收,殷都滿城淺紫。
    馬車滾滾而行,兩顆心,炙熱得無可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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