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廷亂  子夜之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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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元宵日。
    雪意漸漸地淡了,但寒風卻仍舊肆無忌憚地包裹著這座古老而繁華的中原都城。
    大街小巷裏的熙熙攘攘昭示著節慶的喜悅,這是一個屬於狂歡和慶賀的夜晚,作為殷朝的子民,人們顯然擁有安枕無憂的權力。
    而說起安枕無憂,那是對我來說比較遙遠的詞語,或者與我今生無緣都有可能。
    關於我和霍驍的事情在霍氏一族中已成為數十年來最具衝擊xing的新聞,但是素來以嚴守持重為信條的霍門長老,又怎麼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呢?!所以,他們在想方設法規勸霍驍回頭是岸的同時,也對我很有敵意,恨不得能軟禁押解起來才好。隻是,我還沒有膽怯到對無關緊要的人望而卻步,我想的最多的,仍是如何讓霍伯伯和蓉姨原諒自己的所作所為。
    畢竟,一直以來,他們對林家的照顧讓我心存感激,對我的關懷更是讓我無以為報。時至今日發生的一切,讓我在深感抱歉的同時也無能為力。
    每每我為了這樣的事情而黯然神傷的時候,隻要見到霍驍,哪怕一眼,我就又開始無可救藥了。
    難得華彩的霍左將軍府中上了許多流光熠熠的燈盞。
    “去年元月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我捏著筷子慢慢地念著這句詩,為了配合氣氛,我的音色可以說飽含深情。
    霍驍一身墨藍,幫我盛了一碗元宵,輕輕地放在我的麵前,然後頓了片刻,微微詫異道:“你作的?”
    “不是。”因為我已經剽竊太多醫藥上的東西,所以,在詩詞上,實在不敢放肆了。
    “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才情。”霍驍淡淡地問,眼中果然有些許讚賞。
    “歐陽修。”我老實地說,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誰。
    “我不記得你認識的人裏,有這個人。”霍驍沉思了一會兒,盯著我說。
    “我知道他的詩,難道就一定要認識他的人麼?”我用調羹盛起一顆元宵不滿地放進嘴裏,綿軟的口感和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展開,咽下去後,我不樂意且不相信地說道:“再說,我認識的人,你怎麼會都知道。”
    霍驍睨了我一眼,也盛起一顆元宵放進了嘴裏。
    “你這樣不解釋,會讓我誤以為你成竹在胸的……”我轉了轉眼珠,道:“而且,會讓我想考考你……”我自顧自地想了想,緊接著奸笑了一會兒,然後故作神秘地看著他,莊嚴地問道:“你知道李小龍麼?”
    我看到霍驍還真的定神去想了想,便立刻有些把持不住,將頭偏到一邊笑了出來。
    霍驍又用調羹優雅地盛起一顆元宵,隻是,這回,放的不是他自己的嘴裏,而是我的。態度說明一切,霍大同誌開始嫌我聒噪了。
    “霍驍!你知道我是什麼星座的麼?”我一時間好奇心大發,很起勁地問。
    “什麼心做的?”霍驍很坦然地問。
    “……”
    “霍驍!你知道我最喜歡的動物是什麼?”
    “你養什麼死什麼,積點德吧……”
    “……”
    “霍驍!你知道我最怕你哪一招麼?”
    “你……確定要我說。”
    “……”
    意識這樣的對話對自己很不利,我非常理智地開始轉戰我比較擅長的部分。於是,在我給他猜了十幾個腦經急轉彎,講了十幾個冷笑話之後,霍驍原本淡定的臉龐在節日裏已經臭得很不像話了。
    不過,難得和霍驍一起過節,我卻總是說些嘻嘻哈哈不著調的話,事後自己想想也有些後悔。華燈初上的佳節,星沉月朗的夜晚,我不是應該握著愛人的手,說些掏心掏肺的甜言蜜語,營造出一室久違的羅曼蒂克麼?虧我一直都說霍驍是一個沒有情懷的人,可見我也實在不怎麼樣,不過,是被他傳染的也不一定……
    “老爺……”霍驍府上的管家俯身走進了我們正在用餐的正堂。
    霍驍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側目問:“何事?”
    “林府來人了,似乎有要事……”管家抬眼掃了我一眼。
    我看了看霍驍,放下手裏的筷子,站起了身來,對霍驍說:“我去去就回。”
    不等霍驍發話,我便急急地走出了正堂,臨走時可惜地看了一眼碗中霍驍為我盛的元宵,還有大半因為隻顧和霍驍說笑而沒有動呢。
    沿著正堂前的石板路,剛出院子的園頂門,就看見小冬瓜雙手兜在袖子裏,站在寒風定定地看向這裏。
    我走過去拉他,急忙問:“是老夫人出了什麼事嗎?”
    小冬瓜連忙擺擺手,道:“剛才家裏來了宮裏的徐公公,說是皇上請爺進宮呢!”
    “什麼?皇上?”我鬱悶地看著小冬瓜,心裏猛打鼓,這正是一年的假中,怎麼會突然要召我回去呢?我喃喃念叨:“是……皇上出了什麼事?”
    小冬瓜連忙搖搖頭,道:“不不不,聽徐公公說,是花期到了。”
    “花期。”我晃過神來,這才點點頭,然後又不滿地搖了搖頭,心想,怎麼挑這麼個節骨眼開呢?現在過去實在很破壞難得的二人世界啊……這不是逼著我要把霍驍撂在這裏麼?依他的個xing說不定又要別扭一陣子了。
    “爺……”小冬瓜拽著我毛茸茸的滾皮袖子,道:“您趕緊的吧,這徐公公還等在家裏呢。福伯說您是來霍大爺這過節了,便急急地叫我來喚您的。”
    “我知道了。”我揮了揮手,告訴他,道:“你先回去,把我的衣服準備好,我這就回去。”既是皇命,我是斷斷不敢違抗的。
    “爺,徐公公說了,皇上說您不用費心換衣裳,來人就成。”小冬瓜特別真誠地看著我,撲閃著大眼睛有點可憐,道:“爺,大節下的,皇上還缺人陪他賞花啊?”
    “懂什麼你!”我戳了一下他的腦門,現在煩惱的應該是怎麼和霍驍說吧。
    “出了什麼事?”霍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越走越近,手裏拿著一件修身短襖,一邊走到我身邊,一邊欲給我穿在身上,看著小冬瓜道:“你說。”
    小冬瓜看了我一眼,正要開口,被我立馬搶白:“是禦醫殿裏出了點事,方總管讓我去一趟。”
    “什麼事?”霍驍看著我把短襖穿在了身上,很自然地問。
    “就是之前和你說過的,奉醫堂的藥使和藥市的商賈結了暗交,貪了出宮采辦的銀子,這會兒正審著呢,要我過去對一對供的藥目錢財是不是。”我說謊都不打結。
    “倒是要緊的事。”霍驍沒有多懷疑,點點頭,道:“你去吧,何時回來,我吩咐……”
    “霍驍!”我叫住他,然後將他拉到一邊,使個眼色將小冬瓜支遠了些,小聲道:“不用吩咐馬車來接我,我若出宮也是回自家了,我自行安排就好。”
    宮門口有這麼多的守衛,見我上了霍家的馬車這怎麼得了,知道的隻說我們私交甚篤,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朝臣內員有所勾結呢。
    “嗯。”霍驍難得不多說話,隻是順著我的意思答應。
    我簡單地又和霍驍說了幾句,然後就快步地招了小冬瓜一起走出了霍左將軍府。
    這個時候,宮門已經落鎖了,若非是和徐元共乘宮中的馬車,恐怕是進不得宮的。
    慢慢深入的宮道,莊重的華彩在夜色越發明豔,伴著寒氣逼人的空氣,整座宮殿都彌漫在一種高貴矜持的氛圍裏。
    “正是節下,宮中定很熱鬧,勞徐公公還要受命辦事了。”我剛下了馬車,便笑著對徐元客套了起來。
    徐元抖著袖子連連笑道:“可不敢可不敢……”然後,他指了指濃黑的夜色裏被不計其數的橙燈盞簇擁著的正元殿,道:“林禦保快些請吧。”
    我點點頭,和徐元並肩朝正元殿的方向走去。
    前方有兩個掌燈引路的小內監,身後同樣有兩個,這著實讓我有點受寵若驚,可是,我卻總有七上八下的。
    正所謂盛寵之下必招禍患,木秀於林必摧,自古以來都有血淋淋的鐵證警示。對於帝王的恩寵,如果不抱著誠惶誠恐的謙恭態度,下場淒涼的例子數不勝數。
    雖然,殷容睿在元宵節裏的邀請實在對於封建社會中的臣屬階級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但是,為什麼我的腦海裏除了越來越深的危機感,再也沒有其它了呢?
    胡思亂想之際,我的視線突然被一片耀眼的雪白給搶去了所有注意力。
    晶瑩的花瓣透潤白皙,猶如美人仰著臉龐任君采擷,妖嬈的莖幹仿佛纖美的身姿,在寒風裏盡情歌舞搖曳。
    這真是一叢勾魂攝魄的花朵,明明是天生使然,卻將清純和美豔如此恰到好處地結合在了一起,讓人無法控製地垂涎它的美,卻又望而生畏地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這就是……雪美人麼……
    接著,我就被雪美人中間一身銀黑夜袍的殷容睿嚇了一跳。
    他的雙瞳在夜色裏看起來像是被燈火勻染得很有光彩一般,他直直地看向這裏,不加掩飾嘴角淡淡的笑意,他看上去和平時很不一樣。
    “林佑熙。”殷容睿緩緩開口了。
    我很識相地迅速跑了過去,然後停在那片雪美人的邊沿,謙恭地垂首侍立。鼻尖漸漸地被一股濃鬱而甜膩的香味纏繞,像是一壺釀了年歲的醇酒,甘冽之中都是深沉的勁道。
    “朕,方才在此賞花,卻不留神,丟了一樣東西,你來幫朕找找。”殷容睿不動,瘦削修長的身軀在亮白的雪美人中間彌漫著一種神秘的高貴。
    “……”我正想說“是”,可想起上次因此被殷容睿批評過,所以便絞盡腦汁地說了一句,道:“小臣這就去找。”
    於是,我小心翼翼地踏進了這片花田裏,任柔軟的花枝微微地擦過衣擺和長靴。
    燈火輝煌的正元殿中央,花海似雪,花香肆意,一人長身而立,一人四顧茫然。
    我有些苦惱地看著茂密簇擁的雪美人,小聲地回首對殷容睿說:“皇上,小臣想問問那所丟之物的形容。”
    殷容睿抿起薄薄的嘴唇,隻道:“色為朱紅。”
    朱紅?那在白色的花裏不是應該很好找麼?
    我壓低了腰身,不敢再問,開始用手撥弄那些嬌美的花瓣,寒氣在手指上撩撥,漸漸地有些發麻,越發濃鬱的香味噴薄而來,我的腦中霎時更加暈眩了。
    一個轉身,隻見一抹朱紅果然在花叢中安然靜臥。
    我登時有些釋然,連忙加快動作走到那裏,手掌繞過數隻花枝,緊緊地將其抓住。
    描畫著朱騰的純黑卷軸被燈光照耀得很耀眼,卷軸上精致的金箔簡直熠熠生輝。
    我心中咯噔一下,整個人刹那間呆愣在了那裏。
    身後逐漸傳來靴子踏過叢地而擦出的稀疏之聲,一步,兩步,三步……
    淡雅而愉悅的聲音裏有我不曾熟悉的磁啞,他緩緩地將手臂繞住了我的肩膀,道:
    “朕如今將這副暗旨交給你,現在,隻要你一句‘是’。”他輕輕地用臉頰貼住我的發絲,道:“朕不用你陪朕死,隻要你陪朕在這大殷宮中一世長留,這樣,便不會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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