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蘭生這幾天很不開心。
    那個晉磊，這些天總是出現在她的視線裏。
    說不出為什麼，一見到那個人，他就心慌意亂，又很生氣。可是要是那個晉磊真的消失在他的視線裏，他又會覺得更加生氣。直到他不經意間發覺了晉磊，而晉磊正望著他微笑之時，心裏的火氣才會慢慢降下去。
    奇怪……
    方蘭生抱著被子在床上翻滾，想著這樣的自己不會是病了吧。
    聽說有些人會使些旁門左道，能影響他人。那晉磊不會對他用了這種術法吧……
    晉磊偷偷看著幼年的方蘭生裹著棉被縮在床上，眼裏是幾乎漫溢出來的溫柔。
    天光亮起，方蘭生皺著臉被方沁如趕出方家，“給我去念學！”
    在方蘭生背後，晉磊踏步而出，迎麵走向方沁如。
    方沁如牽起裙擺，對晉磊視若未見，直直與他擦身而過。
    晉磊垂下眼簾，反手去扣方沁如的脖頸。然而……落了空。
    他麵前的方沁如，便如一個虛影。他的手，從方沁如的身體輕鬆穿過，而方沁如的虛影，沒有任何變化。
    就在方蘭生踏出方家，不情不願的去念學的同時，方沁如的動作忽然止住。像是被斷了線的偶人，倏忽之間，靜止不動了。
    麵上凝固著對方蘭生露出的微笑，眼神卻呆滯不動，看起來頗為古怪。四肢僵直，而衣袂垂落。這模樣……與方沁如的焦冥狀態，頗為相似。
    果然……
    晉磊暗道。
    即便蘭生如何試圖在這幻境裏，讓他二姐複活……他隻能盡力構想方家二姐如何與他相處，極力在幻境中重建他消失的日常。然而正因為太過於追求日常的重現，連念學這樣的事情也再度出現，因此當方蘭生離開方家，他的構思便在學堂與街道。
    對於方家與方沁如的構想，便暫時停住——局限使得方蘭生想象不出，他離開方家之後方沁如的活動。
    晉磊站到偶人一般的方沁如麵前，靜靜打量著方沁如。
    方沁如對方蘭生的意義，早在方蘭生寄身與他身上時候，他便清楚。
    雖然口上不說，但方蘭生對方沁如的感情十分深厚。那是方蘭生自己都未想明白的事情——越是親近，便越是容易忘記。
    晉磊深深看了方沁如一眼，右手緩慢握住百勝刀的刀柄。
    明雪般的刀光在方家廳堂內閃現，晉磊橫刀側放，刀鋒一轉，煞那間逼近方沁如白皙纖美的脖頸！
    “住手！”
    厲喝炸響，隨之爆出強力的衝擊，將晉磊狠狠朝著牆麵撞去！
    “砰——！”
    晉磊毫不在意背後撞擊的劇痛，隻是直直望著忽然之間出現在方沁如身側的幼年方蘭生，露出了笑容。
    然而此刻的方蘭生，卻覺得晉磊嘴角的笑容，異常刺眼。
    “你，你怎麼敢對二姐下手！”
    他雙目絕眥，眼中恨意與警惕幾乎如火焰燃燒，“她是我二姐！”
    “咳，”晉磊咽下湧上喉頭的鮮血，“若不這樣，你怎會理我？”
    他捂著胸口，方才那一撞，隻怕斷了兩根肋骨。
    “蘭生……你二姐她，早已……”
    “住口！”
    又是一記衝擊！
    方蘭生握緊了拳頭，惡狠狠瞪著半跪在地上的晉磊，“不許說！不許說！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他緊緊握著方沁如的手，“我二姐活得好好的！”扭頭衝著方沁如，擠出笑容，“二姐，你……”
    回應他的，是方沁如僵直古怪的笑麵。
    “……”
    說不出口的話，消失在方蘭生微張的口中。
    “二姐……你，對我說句話……別這麼笑了，你說句話吧。”
    顫抖的聲音，傳入晉磊的耳中。
    晉磊慢慢起身。其實……方沁如已經死去的事實，早已深入方蘭生的心底。一旦這個念頭被人挑出來，心慌的方蘭生，便無法再構建虛幻。
    他亦知曉，讓蘭生再經曆一次方沁如化為焦冥是如何痛苦……
    可他，無法放任蘭生沉浸於這種虛幻之中，自欺欺人。
    沉浸於這種虛妄越久，清醒也就越難，而醒來後……也就越痛。
    “蘭生，讓二姐好好休息吧。”
    晉磊歎道。
    方蘭生瞪他，然而他的眼眶已經泛紅，淚水在裏麵打轉，“住口！……不許說……我二姐，才不會死……少恭也不會……”
    話說到這種程度，不過是方蘭生的嘴硬。可見著這樣強忍著眼淚的方蘭生，晉磊心中也泛起撕扯一樣的疼痛。
    他慢慢走向方蘭生，在幼年的方蘭生麵前躬下身體，一把抱起了方蘭生。
    “做什麼？放開！”
    晉磊歎氣，“說什麼都不會放開。”
    至親喪失的痛苦，他亦感同身受。此時此刻，無需言語。
    方蘭生先是掙紮了一陣，但慢慢地，卻忍不住蜷縮在晉磊的胸前。
    一滴一滴的眼淚，滴到晉磊的脖頸，帶來濕熱的觸感。
    “二姐……隻是生我氣，故意不理我……少恭隻是同我開玩笑，怎麼可能真的對二姐下手……對不對？”
    他的二姐，仍舊帶著無人可敵的氣勢橫掃琴川。
    他的摯友，仍舊溫和恭謙，妙手仁心。
    明明是這樣才對……
    將方蘭生抱得更緊，晉磊輕輕蹭著方蘭生的麵頰，“有些事你比我明白。你這樣，二姐仍舊放心不下……”
    方蘭生哭腔明顯，“不用你假好心來安慰！你也不是什麼好人！說什麼不會傷害我……你一個，少恭一個……都——唔！”
    唇被晉磊堵住。
    分開之後，晉磊凝視著懷中幼小的方蘭生，語氣十分認真，“上回我確有不對。然而你錯在先。你明知曉，我對你如何……卻還說要與旁人在一起，便是再想負責，可你置我於何地？”
    輕聲的詢問，內中卻嚴厲譴責十足。
    方蘭生最怕晉磊這種口氣，下意識縮了縮身體。
    “蘭生，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有多不安……我隻剩下你，可你身邊不是隻有我而已……你有旁的親友，有旁的抱負。我不斷告知自己，倘若有一日你忽然離我而去定然要目送你。可你當真這樣，我卻控製不住……
    晉磊從不是工於言辭的人，這樣的話說出來，顯然已是極限。
    方蘭生被這忽然的坦白鎮住，呆呆的看著晉磊，眼神被晉磊眸中溫柔鎖住無法移開。
    “再說，那孫月言，文君……那是我的債。我不需你來替我償還。”
    晉磊摸著方蘭生的腦後，“上回雖然粗暴了些，可我想擁有你……想了很久，我不會致歉。是你錯了，所以懲罰你。這一回……自己躲進這幻境裏來，麵都不肯與我見，連句話都不跟我說……也是你錯。所以……”
    原本摸著方蘭生的手，緊緊扣住方蘭生的後腦。
    接著，晉磊找到方蘭生的唇，深深吻了下去。
    蘭生，我不願放手……你也不要離開我可好？至少在我還能存在的時候，不要離開我……
    明明是甜蜜的吻，方蘭生卻沒來由覺得心酸難澀。
    晉磊微微睜著眼，瞧著四下幻境扭曲，舒展，最後變成一片黑暗。
    而懷中的少年，也隨之恢複為成年的方蘭生。
    “嗬……願意見我了麼？”
    “……”
    “沒關係……我一直在你身邊。你若想報仇，我陪你。可別忘記我以前是在做什麼，嗯？”
    方蘭生咧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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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生！”
    方蘭生一個趔步，險些栽倒在地。風晴雪眼疾手快，慌忙扶住他。
    遲疑了一下，風晴雪問道，“是……蘭生吧？”
    方蘭生手指撓撓臉，“是我。”
    等候許久的紅玉幾人，不禁舒了口氣。
    那晉磊說是要用還魂之咒喚醒方蘭生，可閉眼靜立半響也沒動靜。如今方蘭生安然恢複，這才放心。
    “猴兒可有什麼不適？”紅玉關切詢問。
    襄玲也看著他，“蘭生你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吧？”
    百裏屠蘇雖然不說話，但眼神也落在方蘭生的麵上。
    心中一暖，方蘭生嘿嘿笑著，“我沒事，沒事。”
    木頭臉，紅玉，晴雪，還有襄玲……
    “好了，猴兒想必也累了，我們盡速回返休息吧。”紅玉體貼建議，並不詢問那莫名的晉磊去了何處。
    風晴雪笑著，“等蘭生你好好休息，養足了精神，我就帶你逛逛幽都。”
    握握手，方蘭生大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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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能定時在11點11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