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混沌的神智在掙紮。
    身下冰冷，硬邦邦的，應該是地麵。
    耳際有人說話，還有水聲……
    水聲？！我記得應該是要吃掉呼呼果，然後走進漩渦的……後來，後來就……不會真沉到了海底吧！
    方蘭生猛然驚醒，接著爆出慘叫，“這這這是什麼怪物——！”
    他麵前站著……一隻蝦，一隻碩大的與人一般大的蝦。還有一隻螃蟹。
    穿著盔甲拿著武器的蝦兵蟹將，當即將明晃晃的兵器朝著方蘭生的脖頸上壓去，蝦兵厲聲嗬斥，“什麼人！竟敢擅闖龍綃宮！”
    昏迷的諸人這時候也醒了，怔怔的望著眼前的蝦兵蟹將，說不出話來。
    襄玲吃驚的張大了嘴，“是蝦和蟹也……”
    而蟹將冷哼哼的，“你們才是怪物！穿的這麼怪裏怪氣的，說！你們有什麼目的！”
    說著，蟹將壓著方蘭生的刀戟，又往下去了一分。
    “別啊——！”
    方蘭生僵直如石，隻能哀嚎。
    延枚當即搖身一變，化為原型，“請不要動手！”
    蝦兵蟹將一怔，是夔牛。
    即使是在水中生物之中，夔牛安順也是出了名的。
    延枚甩甩尾巴，“我是東海咕嚕灣內的夔牛，名為延枚。這些都是我的友人，同為水族，還望二位行個方便。”
    能夠掌握咕嚕灣夔牛一族，延枚即使人形是個再天真的少年，心思也斷不會當真天真。
    這……
    蝦兵蟹將心中猶豫，壓著方蘭生的力道不由減輕，方蘭生大大鬆了口氣_畢竟被蝦和蟹拿著兵器頂著咽喉的感覺實在怪異。
    “你說怎麼辦……是夔牛誒……”夔牛一族雖然淳厚，可一旦惹毛了他們，也挺麻煩。
    “還是去龍宮請來龍女大人吧。”
    正私下商量著，便有溫厚悅耳的女音透過水波傳來，“不必，我已來了。”
    蝦兵蟹將二個，當下驚了一驚。“龍女大人，您怎麼——”
    這翩翩款款行來的美人，一身輕紗隨著水波蕩漾飄繞，額尖飽滿光潔如海中明月，雙眼清涼動人如珍珠，麵容姣好無雙，高貴明豔不言而喻。
    “好漂亮的姐姐……”襄玲孩子心性，喃喃道，“身上的味道感覺好舒服哦……”
    方蘭生卻忍不住揣測，龍女？難道真是龍？他們，真的到了海底……
    龍女在離著眾人還有幾步的地方停步，因為蝦兵蟹將直接擋在了她麵前。
    “龍女大人！這幾人來曆不明，您還是不要貿然接近！”
    “無妨。”龍女微微一笑，“本在午睡，卻忽然察覺到空間異動，這才來看看。沒想到……諸位可是從他處落至此地？”
    這話問的諸人心頭大安，連連點頭。
    龍女又道，“此處講話多有不便，還請隨我移步，也好叫我聽聽你們海上異聞。”
    “龍女大人——！”
    龍女水袖一擺，止住蝦兵脫口而出的勸阻，“這些人無妨。諸位隨我來吧。”
    跟著那身姿飄搖的龍女大人離去，方蘭生背後蝦兵的目光灼熱的可怕。
    “若是爾等敢對龍女大人有半點不妥，哼！”
    龍女可是龍，龍！他一個凡人，怎麼可能對龍有什麼不妥！
    ===
    “原是這樣。”聽罷諸人的經曆，龍女唏噓，“諸人經曆倒也曲折，好在有驚無險。”
    方蘭生心不在焉聽紅玉與龍女交談，目光隨意在龍綃宮遊蕩。
    這裏是龍女的大殿，整個殿堂都垂掛著紅綃，因水拂動，整個殿堂便像是浮動在深淺不一的紅色夢幻之中，龍綃宮名副其實。
    也不知道石頭是好還是不好……
    說起來，石頭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種地方！醉酒鬼說那裏是什麼憶念之城，因為回憶而顯現。莫非石頭的出現，隻是他自己的幻夢麼……
    可襄玲也見到了，這說不通啊。
    他猶自萬念糾結著，那邊龍女卻允了諸人可在龍綃宮並了周圍，隨意行動。
    很快的，方蘭生便被眼前這座海底之城給迷住了心神，歡歡喜喜的閑逛去了。
    這海底城，當真美妙無比。碧藍澄空的海水之下，整座城都似龍綃宮似的，紅粉一片，顏色搭配煞為美麗。更不消說那些裝飾的珠貝海藻，隨著波光漣漣映射出清清淺淺的明光，又給人無法言明的美感。
    不同於陸上，這裏來來往往的都是水中生物。於是方蘭生便瞠目結舌的望著一條比他還高的大魚，蹦躂蹦躂從他身邊經過。又見著另外的蝦兵蟹將，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還有一些其他地方的夔牛，捂著眼睛甩著尾巴與旁的他叫不出名字的生物說話。
    果真是，長了見識。
    到了後來，方蘭生已經能夠麵不改色的從魚群裏穿過。他的眼中，僅僅剩下全然的好奇與興奮。
    一路走一路瞧，方蘭生的眼神忽然為城中一株金色大樹吸引，不由行到了樹下。
    這長於海底的樹，自是與路上的大不相同。純金色葉片之間流淌著明晃晃的碧藍海水，轔轔閃耀，便是書中所寫玉樹瓊枝，也不過如此了吧。
    正為這難得的景致迷住，方蘭生耳邊忽然響起一道低沉卻熟悉的男音，“你喜歡這個？”
    臭石頭！
    方蘭生猛然轉身，指著抱著刀悠閑站立的晉磊結結巴巴，“你、你怎麼……”
    晉磊毫不在意，“自然是尋你而來。”
    撓撓頭，雖不明白晉磊一人是怎麼穿越過那奇異的空間罅隙到了這龍綃宮，可見他無事，方蘭生心頭也就大為安定。
    想是那些一路留下的記號，終歸起了作用吧。
    晉磊略微幹燥的手指撚起方蘭生肩頭的發絲，語氣裏隱藏著笑意，“怎麼，你就這麼擔心我？”
    那語調明明平淡無奇，可方蘭生偏生聽出了黏膩的氣息，心一抖，慌忙退後半步，“誰擔心你……”
    晉磊點頭，“我反正已經是個死人了，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不用擔心我。”
    輕描淡寫，卻勾動方蘭生心弦，他盯著晉磊眼神複雜，“石頭，你……”
    晉磊好笑，“怎地見了我，你翻來覆去總是這麼一句。”
    難得被哽住的方蘭生當即覺得自己那些心情都是白費了，沒好氣的道，“你你你，不識好人心，哼。”
    低低笑一聲，晉磊拈著方蘭生發絲的動作卻沒停。指尖搓揉下，細微的絲線感。那些纏住他，叫他脫身不得的情思，不曉得是不是也是這樣的質感，一根一根，勒進他心裏，再也取不出來。
    方蘭生覺得這樣的舉動，未免被當做了小孩子，心頭不滿。本來見了晉磊，就發覺這個莫名的前世竟然比他高出大半個頭，心頭正不爽快。如今晉磊還這樣待他，方蘭生心裏頭那點不爽快就更多了。
    他退一步，晉磊卻不放，便進一步。
    方蘭生自然不甘，於是再退。晉磊自然再進。
    這般你退我進，蹭蹭蹭蹭的，方蘭生的背部很快就抵到了冰冰涼涼的牆麵。
    晉磊憋著笑，幹脆的一步上前，把方蘭生逼得隻能緊緊貼著牆麵。
    那邊廂，好幾個鮫人少女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指著方蘭生這二人私語，目光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閃閃爍爍的。
    漲紅著臉，想也知道自己被那邊的鮫人少女取笑了，方蘭生憤憤的瞪著晉磊，“你——”
    晉磊好整以暇站直身，側開讓了方蘭生。
    不知怎地，以前心心念念想著方蘭生種種，隻想著若真的找到了他，定要對他百般的好。哪知道真見著了，看著這人了，卻隻想要戲弄調笑，教這人麵上氣鼓鼓的，心裏卻更開心。
    隻有這時候，他才會覺得他胸膛裏麵那顆早就冰冷死寂的心，有那麼一些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