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所想，此地應該是一處空間罅隙。空間與空間重疊，便會出現罅隙，事物流序不穩。不然，何以我們在海中出事，醒來卻在一處沒有半滴水的地方。”紅玉見多識廣，娓娓道來。
    方蘭生有聽沒懂，撓撓頭，“不管是罅隙還是什麼別的，如今怎麼出去啊？”
    紅玉攤手，“我也無法可想。”
    畢竟空間罅隙，多半隻是聽聞，未曾親身經曆。況且入了罅隙的人，還能安然無恙回到原來空間的人，寥寥無幾。
    百裏屠蘇出言，“不如四下探看。”
    他身手高明，雖然和方蘭生一樣不過是個少年人，然而總能叫人生出相信安心之感。
    向天笑罵罵咧咧的，“說來說去，也還是我們倒黴才會跑到這個鬼地方來。就當長見識了，走走走，趕緊看看去。”
    眾人前行，仔細探看周圍。無奈並尋不到出口。
    正有些沮喪，方蘭生眼角餘光忽窺見一抹白影，翩然遠去。
    “哇！你們看，哪裏是不是有人！”
    諸人聞聲而望，然而那白影已經消失，於是紛紛道，“哪裏有人，你眼花了吧。”
    “怎、怎可能忽然就沒了……”方蘭生不可置信，莫非真是他走得太久所以眼花？
    然而下一瞬，那白影又出現，綽約飄逸，信步前行。
    一下有，一下沒的，難道是鬼？可佛珠顏色沒有改變……
    不管了！
    方蘭生咬咬牙，直接追了上去。
    “猴兒——！”
    “蘭生——！”
    百裏屠蘇眼見方蘭生的背影也將消失，當即道，“追。”
    方蘭生一路追，一路喊，“前麵那位姑娘，你等等！等等！”
    按理來說，他的聲音並不小，可那白衣女子並不回頭，置若未聞一般。
    紅玉追了上來，攔住方蘭生，“猴兒小心，此地有古怪。你這樣貿貿然，實在大意。”
    方蘭生撓頭，“我這不是心急嘛……可她當沒聽到我一樣。”
    紅玉鳳目凝視前方獨行的白色身影，“事有蹊蹺，我們跟上，但不可出聲。”
    閉口不言尾隨那白衣女子，漸漸地，竟到了一處繁花勝放的場所。
    此地日光明媚，亮堂堂昭灑。前方一泓清水，其上有漢白玉圓形平台，正中有一白衣男子，麵容淡然高雅，如瀑黑發披散。這男子席地而坐，燃香撫琴，指尖揮灑便是仙音流瀉。
    “這曲子……”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百裏屠蘇麵有動容，“這曲子……似曾相識。”
    隻見眼前風景之中，那白衣女子，巧笑嫣兮，盈盈落至男子跟前，“夫君約我到此，莫不是要與我共賞春景？”
    “有何不可？”男子低笑，其聲如深澗落水，清朗溫潤，“年年春有不同色，與你同看，也是一大趣事。”
    女子雖然已做了婦人，然而笑起來時候，卻少女般天真爛漫，“嘻嘻，明明就與我同住一個屋簷底下，卻還要寫信這麼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是誰呢。”
    男子揚眉，“哦？那巽芳以為是誰？”
    “……明知故問，”巽芳旋身，白衣翩翩，“不與你說了！”
    這對夫妻相貌皆為上乘，相互之間又這般融洽，直教旁的人瞧得眼紅。
    向天笑忍不住嘀咕，“奶奶的，老子還沒娶媳婦呢，這不是刺激人嘛。”
    延枚冷不丁冒出一句，“哦？我看船廠裏那些夥計家的姐姐妹妹都挺好的嘛，你想娶就娶一個好了。”
    “胡、胡說什麼！”向天笑忽然結巴，“我娶什麼！當初不是說了……”
    延枚這才緩了臉色，“逗你玩呢，大哥。我知道的。”說著，他輕輕拍拍向天笑因為緊張而握緊的手，似有寬慰之意。向天笑緊繃的身體這才慢慢放鬆。
    兩人的聲音動作極小，是以除了恰好站在兩人身邊的方蘭生，無人發覺。
    相互交握的手已進入方蘭生的眼裏，頓覺古怪非常——早在青龍鎮的時候就覺得奇怪了，這兩兄弟感情未免太好了點吧……
    他想著，那邊白衣男女已經互訴了鍾情，親親密密的抱在了一起。
    方蘭生略微臉紅，心中念叨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一麵對眾人道，“人家這樣親熱，我們在這裏……看著，額，不太好吧……”
    百裏屠蘇冷聲，“莫鬧，安靜看。”
    什麼？！方蘭生當即失色，“木頭臉，莫非你就喜歡偷偷摸摸看？”
    這可不行！要是他有這樣的愛好，襄玲絕對不能交給他！
    百裏屠蘇按了按劍，倒是紅玉哭笑不得，“猴兒別鬧。你仔細看看，他們身上哪裏有半點活人的氣息？”
    方蘭生聞言，“你、你是說他們——”
    忽然一聲雷鳴炸響！
    刹那間，如碎石入了靜水，眼前所見層層波紋一般蕩開，倏忽消散無痕。
    眾人目之所及，仍舊是那灰暗的天色，衰敗的樓宇，以及一團一團壓過來的雷雲。
    “這是——！”向天笑死命揉眼，“這是見鬼了不成？！”
    紅玉搖頭，“並非。隻怕不過是幻境而已。”
    話未落，那白衣女子又出現與眼前，仍舊風姿天成，爛漫無瑕。
    她腳步輕盈，水袖飛舞，正在男子琴聲中翩翩起舞。
    郎撫琴，妾旋舞，當真是琴瑟和鳴，鸞鳳相交。
    驀然回首，二人視線對上，相視一笑，默契恩愛不言而喻。
    風晴雪忍不住說道，“這兩個人，感情真好……”
    這般纏綿繾綣，確實令人豔羨。然而不過轉眼，幻想又消失，如鏡花水月，不過曇花一現。
    “總給我們看這些，有什麼意思。”方蘭生撓頭，“又不能帶我出去……你們不是說，這是有人故意讓我們看到的幻象嗎？接下來，是不是壞人就會出現了？”
    “嘿嘿，我看不用擔心。”尹千觴拇指蹭了一下鼻尖，“依我看，這裏就是一個憶念幻城。這些啊，也隻是這些石頭的記憶。”
    “石頭的記憶？”
    紅玉點頭，“萬物有靈，這些石頭常年遭受雷鳴，說不定真有了靈性也不一定。隻是靈智未開，有些時候便會把看到的事情反反複複的重現。”
    “等等！”方蘭生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你是說，這些石頭能看見東西？那他們不是都在看著我們？”
    “猴兒又在亂想，”紅玉禁不住想要敲敲方蘭生的腦袋，“若沒有神識，這些不過是死物。”
    百裏屠蘇凝神四望，“沿途所見，與環境之中頗為相似。幻境，或許正是過去之影。”
    這就是說，這兒雖然看著破破爛爛的，可以前就跟幻境裏麵那座城池一樣漂亮？
    可眼前這個殘破不堪的地方，怎麼也無法跟幻境裏那仙境一般的地方比較。
    “多說無用，”紅玉道，“還是尋找出去的路途才是正經。”
    方蘭生趕緊點頭，“沒錯！”
    這昔日繁華，如今斷壁頹垣，怎看怎傷感。
    單單看著，便不免回想與晉磊往事，金紅楓樹底下的期許，幽幽竹林之中的諾言，以及……消散在虛空中的葉沉香……
    方蘭生慌忙扭開頭，裝作四下察看路途的模樣，掩飾自己的異樣。
    “我看那，這空間罅隙既然本身不是尋常，那要出去的路，肯定也很不一樣。”尹千觴忽然開口，引得眾人注目，“別都看著我啊，看得我這心裏毛毛的……”
    “你若知道什麼，直說。”
    尹千觴也不賣關子，“不過是一家之言，嘿嘿。我看那，我們專往打雷少的地方去。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排盤，此去東邊是為傷門，主破壞，尋常看來必有血光之災，不過眼下不正是要找空間破壞之處嗎？置之死地而後生，是不是？”
    方蘭生卻不信，這尹千觴一副江湖騙子的樣子，哪裏值得信賴，“你沒事吧，忽然講話這麼頭頭是道……”
    紅玉揚手，“猴兒找打。”
    向天笑是個粗人，哪裏管這些，“我聽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直說往哪裏走就是了。”
    風晴雪望著尹千觴，目光清澈，“我相信尹大哥。”
    被全然信任的眼神注視，尹千觴不由摸摸鼻子，“還是妹子貼心。”
    百裏屠蘇深思一番，“你有幾分把握？”
    尹千觴攤手，“最多三分。可我們找來找去也沒有辦法，不如一試。再說了，”他滿不在乎的道，“要是走錯了，大不了走回來就是。”
    方蘭生怒指著他，“還說不是玩笑，這麼多人的性命，能這麼隨意嗎？”
    要是真錯了，能走回來是最好。倘若……有去無回，這些人豈不是白白送死？
    方蘭生心胸坦蕩，真真切切的替眾人擔憂。
    百裏屠蘇一揚手，“不妨一試。走吧。”
    誒誒誒？還真要聽醉酒鬼的話啊？方蘭生瞪著百裏屠蘇，話還沒說出口呢，眾人紛紛表態。
    “我跟哥在一起，去哪裏都不怕！”
    “襄玲願意跟著屠蘇哥哥走。”
    “我還是相信尹大哥。”
    紅玉見方蘭生那副傻樣，笑道，“猴兒別這樣看，這麼多人陪你，就算死了，你也不冤不是？”
    呸呸呸，說什麼呢！他方小爺，大難之後必有大福，才不會死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