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海？！比琴川那條河大多了！”方蘭生驚歎。
    眼前一片清波浩渺，碧藍連天。
    海風挾雜著鹹腥濕氣撲麵而來。
    海天一色，連綿不絕，開闊之景色使人望之頓覺心胸開朗，洗滌一空。
    從未遠離內陸見過大海的風晴雪與襄玲，也不由讚歎驚詫。
    唯有百裏屠蘇，向來冷麵，麵上顏色不改，瞧不出分毫情緒。真應了方蘭生叫他的，木頭臉。
    紅玉見多識廣，自是對方蘭生幾人的反應覺得好笑，“你們這回也算過了眼癮。可等到了還上去，天天都看，怕你們到時候膩也膩死了。”
    此行非是玩耍，因而當即去了客棧打探消息。得知當地造船一把手的位置，便前去尋找。
    然那一把手向天笑，倒真是客棧老板所言，脾氣古怪得很。
    要想他造船，還先要幫他找到一個人——他失蹤在咕嚕灣的弟弟。
    結果費了好一番周折，結果不過是兄弟置氣，一場鬧劇。
    好在向老板心情大好，與其弟弟當即答應為眾人造出一艘足以遠渡的大船。眾人便回返客棧，稍作休息。
    畢竟造船不是小事。
    “唔……”
    方蘭生扶著牆走進他的房間。
    青龍鎮地處海邊，他的美食自然是海鮮。方蘭生貪圖新鮮，加上廚子手藝上佳，忍不住又吃了許多。如今隻覺得腹中沉甸甸。
    他爬上床躺好，滿足的摸摸肚皮。
    青龍鎮風光不錯，美食也不少。現在造船的事情也有了著落，不用心急。可有好幾天悠閑日子可以過了。
    說起來那個向天笑向老板，跟他那個弟弟……總覺得哪裏有些古古怪怪的。
    說是兄弟吧，那弟弟延枚本就是咕嚕灣的夔牛所化，根本不算人。可兄弟兩的關係，還是那麼好。
    弟弟賭氣走掉，跑回咕嚕灣，哥哥拉下臉也想要親自帶他回去。倒挺像賭氣回娘家的人。
    向天笑找到延枚時候的擔心與嘴硬，更是好笑。
    等等，這關係是不是好的有點過分了？
    方蘭生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可撓破了腦袋，也沒想明白到底不對勁的地方在何處。
    算了，說不定別人家的兄弟關係就是這麼好呢。誰會像我家的那幾個姐姐，尤其是我那二姐，動不動就擰我耳朵。唉，命苦哦。
    方蘭生皺著臉，挺著鼓鼓的肚子就這麼睡了過去。
    隔天起早，神清氣爽。下樓見了襄玲，笑著迎上去卻得了襄玲一個白眼。
    她的腮幫子鼓著，明顯氣悶。
    “襄玲？怎麼了？誰欺負你！”方蘭生當即摩拳擦掌，“告訴我，我幫你教訓！是不是又是那個木頭臉？”
    他瞅著百裏屠蘇，怒目而視。
    百裏屠蘇端坐，“你打不過我。”
    “你——！”
    襄玲怒氣衝衝，“不許你欺負屠蘇哥哥！你這個大呆瓜！”
    “襄玲？”方蘭生莫名其妙被襄玲罵，也隻能陪著笑，小心的問，“襄玲，到底怎麼了？”
    襄玲瞪他一眼，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上氣得紅紅的，“你還跟我裝呢！昨晚我在街上見到你，跟你打招呼，你不理我就算了，看我一眼甩手就走，哼。太氣人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方蘭生撓頭，“我昨晚根本一直在房裏睡覺，沒出去啊。再說了，襄玲你跟我打招呼，我怎麼可能不理會你呢？”
    公紅玉也幫腔，“猴兒說得對，見人不理，可不是他的性格。”
    “可是——”襄玲還是氣呼呼的，虧得她主動去跟大呆瓜說話，大呆瓜卻用那種輕蔑的眼神看她，真真是氣死了。
    風晴雪笑著安慰襄玲，“是不是襄玲你認錯人了呀？”她指著尹千觴，“你看，千觴大哥我也認錯了呀，這世上說不定就是有些人長得很相似呢。蘭生那麼好，怎麼可能會不理會襄玲你呢？”
    方蘭生當即拚命點頭，心裏對風晴雪感激極了。他第一次覺得有尹千觴這個酒鬼的存在，是件好事。
    襄玲也猶豫了，“真、真的是我認錯了嗎？”呆瓜不會隨便騙她，而且紅玉姐姐和晴雪都這麼說了……
    方蘭生慌不迭的向她保證，“襄玲，我昨晚真的就在房間裏麵，哪裏也沒去。你要信我啊襄玲。”
    見到這樣，襄玲不情不願的嘟著嘴，“好吧，也許真是我認錯人了。哼，都是呆瓜你不好！沒事跟人長那麼像做什麼。”
    啊，這也怪他啊？
    方蘭生無奈。
    可是……
    襄玲咬著下唇，手指玩著自己的發辮，把剩下的話吞回肚子。
    可是，那個人跟呆瓜真的好像。這世上，真的會有兩個人，相似到這種地步嗎？
    她不是凡人，她是狐妖。
    認錯人的臉了，可味道不會錯。
    那個人身上的味道，也跟呆瓜身上的味道很像……
    襄玲是個小孩子，哪裏會想的那麼多，雖然心中疑惑，但是轉眼就忘到了腦後。
    “呆瓜！雖然那個人不是你，可是我還是很生氣！”
    “那，我請你吃包子？白白的，大大的，暖暖的包子，你要吃多少個我都買給你。”
    “說真的。”
    “真的！”
    這樣的相處，倒叫紅玉搖頭笑。
    兩個都是孩子，天真到一處去了。
    風晴雪轉頭看著尹千觴，“千觴大哥，你還要喝酒麼？”
    尹千觴當即口水流出來，“晴雪妹子是要請我喝酒？”
    風晴雪點頭，尹千觴與她大哥實在相似，就像紅玉說的，即使隻是看看，但心中也覺得慰藉。畢竟人海茫茫，不知道究竟要何時何地，才能尋到她那個神秘的大哥。
    最後隻剩下百裏屠蘇，默然無語與紅玉相望。
    紅玉笑了笑，“百裏公子不去外麵看看風景？這海邊的景色，公子在天墉城可是不能見到吧。”
    提到天墉城，百裏屠蘇霎時回憶起往昔，麵容柔和，“紅玉所言甚是。”
    他起身要走，又頓了頓，“紅玉不去？”
    紅玉搖頭，“我昨天似乎見到了故人，今日想要去尋尋。說不定還真是多年未見的人也不一定。”
    百裏屠蘇點頭，便走了。
    紅玉盈盈而起，漫步青龍鎮。
    青龍鎮雖然不大，然而造船業十分發達。可造千人之船，橫渡遠川。因此人頭攢動，來來往往客商無數。
    行在街頭，耳中可聽得異國話語，交相錯雜。身著他國衣裳，麵容與中原迥異的人，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天朝話，與當地人交談。
    天高雲闊，海天明朗。
    紅玉一襲紅衣嬌豔似火，麵容也是非人的美麗，本該引人注目。然而不曉得為何，竟無人留意。
    她款款行到一處撒網捕撈者身旁，“多年未見，你倒悠閑。”
    撒網者大帽叩頭，動也不動，“人生不過這般，諸等自尋煩惱，還要來說我。”
    “哪裏是說你，隻是豔羨罷了。”
    撒網者語氣平淡，“你有你的大道，何必豔羨與我？”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竟反駁的紅玉啞口無言。這位非凡女子，竟隻能苦笑，“你說話，仍舊是這般直指中心。”
    兩人再無交談。
    撒網者撒了網下去，也不急，慢慢等待。
    忽有風過，揚起紅玉一頭黑發，迷了她的視線。伸手將亂發撥到耳後，撒網者已經躬下身子，從水裏拖起漁網。
    裏麵銀白跳動，無數鮮魚已在其中。
    撒網者一麵收著網，一麵頭也不抬，“你所說的，若是真話。還是早些回去候在身邊吧。”
    紅玉心中一跳，然而知道與撒網者此番談話，已經到了最後，“告辭了……”
    撒網者忙著收魚，匆匆揮手一擺，去吧去吧。一條小船，捕撈幾次之後滿滿當當，吃水極深。
    夕陽餘暉已經慢慢籠罩著青龍鎮。
    撒網者坐在岸邊休息，忽然道，“最近你們這些故人是怎麼回事，聚在一起來？”
    撒網者身後房屋的陰影中，有人抱著手，“若可能，我再也不願見到你。”
    那一句“癡兒”，打破了他心中僅有的幻想，也破碎了他唯一的期望。
    但也正是此人，給了他……
    “吱呀——”
    那人搖著船，慢悠悠靜止蕩走了。
    晚風裏，隻有那人輕飄飄一句，“要做什麼，都趁早。你們這些人啊，總是參不透，執迷不悟……”
    那聲音越來越遠，很快的被鹹腥的風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