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卷 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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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大哥!”
這個聲音,屬於杭川。然而杭川的聲音聽起來,卻不複以往。
“當初我們說好隻殺葉問閑那個老匹夫,他多行不義,活該有此下場!可你、可你怎麼能帶了其他江湖惡徒,屠盡葉家滿門!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晉大哥會做的事情!”
程朝之跟在杭川身側,口氣沉重,“晉磊!葉家滅門那日你不願與我們說個清楚今天總可以說了吧?!”
晉磊仍舊望著墓碑,極不耐煩,“滾開!別來煩我!我要與文君好好說話!”
程朝之禁不住這種口氣,厲聲道,“還說什麼話!她當初病的快死,怎不見你來找她,來與她說話?!”
他對賀文君……
他初見賀文君,便已經心動。往後見她病弱孤苦,卻兀自靜心養氣,情思越發深重。隻可惜,賀文君心心念念的,卻是眼前這個晉磊!
“那時你在做什麼?隻忙著和葉家小姐的婚事!”
彷如當頭雷劈,晉磊猛然起身轉頭,死死盯住程朝之,“……文君……文君死了?你說清楚……”
他臉上質疑的神色太過明顯,杭川不由擔憂相問,“晉大哥,你到底怎麼了?文君她的身體一向不好,你又不是不曉得。況且,文君早就過世了……那一日,還是你自己親手葬下的……”
“文君……死了……”
晉磊喃喃重複著四個字眼,然而怎麼也不願聽進耳中,聽進心裏去。
見他這幅模樣,程朝之譏諷道,“晉磊,我看你是瘋了!你好好看看你的身後,仔細看看!上麵寫的是什麼!”
晉磊依言,回首望去。
青白石碑上頭,明明確確是他方才一直盯著看的字眼。
賀文君之墓。
頭暈目眩。
紛繁錯亂的畫麵在眼前蘇拉拉呼嘯而過,然而怎麼也看不真切。
晉磊頭腦混亂,不明他明明還在對文君講話,怎地現在來看卻隻是一座孤苦荒墳。
“文君……我怎麼會……我這是怎麼了……”
他雙目在杭川程朝之二人見不到的地方,逐漸變紅。
腰間百勝刀,發出欣喜而輕微的鳴動,提醒了晉磊它的存在。
晉磊握緊刀柄,掌心中堅硬圓潤的輪廓教他心中安定。
他隻有百勝刀了。
文君死了……
他,也沒了……
明明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事情完結之後,便要帶著那人遠走他方。約定好了去尋找方士,尋找歸家之法。
要讓那人的心裏,深深的刻下自己的影子。
要讓那人的眼中,隻能有自己的倒映。
要好好牽著那個人的手,仔仔細細的看清楚那人的樣貌。讓他對自己笑,對自己說話。
然而不過一個轉眼,那人卻消失於天地之間,仍憑他上尋下求也找不到半點蹤跡。
方蘭生。
這個名字已出現在腦海中,劇烈的痛苦像爆開的火種,以摧枯拉朽的姿態席卷了晉磊全身心。
雙眸之中,血紅之下更是噬人的瘋狂絕望。
晉磊揮刀指向二人,“他不可能死!”
文君已逝,方蘭生更是消失無蹤。
這世上最後還與他有著親密無間關係的二人,竟然都已化作了塵埃。
無邊黑暗情緒翻湧,晉磊雙眼血紅。
“文君不可能死!”
方蘭生不可能死!
他說了,會與我一起在一直的!
“你們騙我!我殺了你們!”
很快,此處恢複了靜謐。
溫熱的血液漸漸滲入泥土,染暗了顏色。
晉磊跪於文君墓前,言辭溫柔,“文君,賀家終於大仇得報,我很開心。小時候,我就說過一定會娶你……成親以後我們永遠住在山上,不理凡塵瑣事,養一群雞鴨,生兩個孩子,要一男一女,這樣哥哥才可以保護妹妹……”
晉磊趺坐在文君的墓前,手指摩挲過碑上的字跡,“可是文君,師兄恐怕不能娶你了……”
竹林的光容灑下來,細碎的竹葉紛紛的落下。
“文君,師兄愛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是方蘭生。有些吵鬧,但是人很好。不知道你們見過麵沒有。他原先,是住在我身體裏的。我同你相處的時候,你聽不見,他總是在旁邊說,你是個很美很好的姑娘。讓我待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後來……他不見了。
是葉沉香請了一個道士,把他弄走的。”
“我好恨。葉家人老的,殺了我的師父師娘,害得我們的賀家莊沒了。小的殺了蘭生,害的我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所以我把葉家上下的人,都殺了。給師父他們報仇了。”
“文君,你說,愛上一個連相貌都從未知曉的人,一個我碰都沒有碰到過的人,是不是一件很是可笑的事呢?”
晉磊說著說著,自己笑了起來。
“文君,這輩子我們陰陽相隔。師兄允諾你,下輩子定會娶你為妻,好好地待你可好?”
百勝刀慢慢橫過脖頸。
冰涼的刀身劃出一條線。
晉磊並不覺得多麼疼痛,隻是感到無法抵抗的寒意,從脊背滲入骨髓。
他仰麵倒下去,百勝刀終於脫手,腰間青玉司南佩爆出青芒,然而也迅速黯淡下去。
逐漸迷離的雙目所見到的,是蔚藍純淨的天穹。
意識徹底消失前,晉磊的耳際回蕩著某位方士的話語。
“癡兒啊,你心中所想所念之人,與你絕無可能。”
“還不懂嗎?方蘭生不是別人,正是你自己的後世啊……你二者的因緣際會,說到底不過八個字……
你若不死,他便無生。”
方蘭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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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川。
越過潺潺的河流與碧柳,方家。
午後的光線靜靜籠罩著房中酣睡的少年。
而方家二小姐,正立於少年旁邊,鳳目圓瞪,中氣貫於內中,伸手狠狠擰住少年耳朵,“方蘭生!你還不給我起床!”
“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少年慘叫的,是方家二小姐越發嚴厲的嗬斥,“好膽色啊!竟敢給我逃學回家睡覺!若不是我偶然見著了先生,怕是讓你睡到晚上我都還不曉得!”
“二姐!你快放手啊啊啊!痛啊啊啊!”
方蘭生眼淚迸流,捂著通紅的耳朵縮在角落。
方二姐顏色越發懾人,雙手叉腰,指著方蘭生,“下回再敢逃學,看我不扭爛你的耳朵!”
方蘭生慌忙道,“我不敢了二姐!”
方二姐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你倒是睡得熟啊,我叫你好幾回都不醒。哼,不曉得你是做了什麼夢!”
做夢?
方蘭生怔了怔,撓撓頭,竟完全想不起來自己做了什麼夢。
他與晉磊相處那些年竟都像是投入了水中的米紙,迅速融化消失,再也尋不著。
他仍舊是與晉磊初相見時候那個樣子,懼怕二姐,不願上學,卻又無可奈何。
方蘭生隻能說,“我不記得了。”
窗外,榴花欲燃,碧草蓊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