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了晉磊，葉問閑是笑著走去了葉夫人的房中。
    葉夫人未免急切的問道，“老爺……那孩子……”
    “夫人勿要擔憂，沉香這回所遇，卻是難得。”
    葉問閑說著說著就笑了，“那個晉磊，的確還是個不錯的年輕人。如今這樣的人，實在很難得。我觀察了許久，麵對我是不卑不亢，不像是存了別的心思來接近沉香。況且他對沉香也很好，從來不曾行過任何不軌之舉。端的是謹守禮分。”
    “那，以老爺的意思……”
    “再看看吧。”葉問閑卻並不下定論，他見過的人數不勝數，單憑一麵之緣決不能貿然。“這年輕人年歲還輕，須得經過些曆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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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出了自閑山莊，毫無異樣的回了住所，晉磊才這察覺到雙手掌心，都是冷岑岑的汗。
    葉問閑……我終於，見到你……
    晉磊以手掩麵，遮去自己麵上扭曲的神情。
    葉問閑。
    葉問閑！
    以伯父小侄相互稱謂，你對我可甚為重視啊。若是有朝一日能夠見你的臉上，也露出當年賀家莊眾人麵上的驚慌不甘，不知道那一瞬，複仇雪恨的滋味該是何等的美妙絕倫？
    嗬嗬，嗬嗬嗬…………
    晉磊抱住自己隱忍壓抑著無盡殺意而顫抖不已的身體，從喉嚨裏漏出了細微的聲響。到最後，晉磊竟然瘋狂大笑起來！笑聲中，淒厲與怨恨，扭曲與瘋狂的意味，叫人心驚。
    這模樣倒把方蘭生弄得懵懵的，臭石頭這又是怎麼了？
    方蘭生連連呼喚，“臭石頭，臭石頭！”
    耳中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聽聞著多年陪伴之人擔憂疑惑的呼喚，晉磊的異狀才緩緩平息下來。
    “臭石頭……你，”方蘭生想到什麼便說什麼，“自打來了安陸，你就渾身不對勁。雖說你不像以前那麼一門心思都撲在報仇上麵，可現在你這樣子，我卻覺得你還不如像以前那樣呢。”
    誠摯的話語，不禁叫晉磊心頭暖洋洋，然而這暖意之下，卻又藏了兩三分酸澀。
    方蘭生如此憂心他，他卻瞞著方蘭生種種，若是方蘭生終有一日知曉自己是如何惡劣卑鄙的人，該如何想他，如何看他？那時候，他還能得到方蘭生這般的關切之語麼……
    懊惱忽然湧上，晉磊扣緊十指，察覺到自己又因為方蘭生而陷入了低落的狀態，很是不自在。
    他為何總要去猜想方蘭生會對他如何？
    真是，自尋煩惱。
    數日之後葉沉香再來尋晉磊之時，帶了一個包袱。狀似無意的扔在了晉磊的桌上，“喏，給你的。”
    晉磊在方蘭生好奇的催促聲中打開來，裏麵躺著一件暗黑紅紋的袍子，料子極好，摸上去光滑柔軟。
    她轉過臉去，耳尖赤紅如飛雲，“你可別亂想，這是我爹吩咐的。說是要算作給你的禮物。”
    隻有葉沉香自己才知道，這件袍子花了她多長的時間，反反複複的做了又拆，方才懷著忐忑的心情拿來給晉磊。她性子直爽，從來不願做這些小女兒家的東西，如今……
    她咬咬下唇，如今竟然都給晉磊做了，“哼，你還不趕緊試試，要是有不對的，趕緊改。”
    晉磊握著黑袍的手，在葉沉香看不到的角落攥緊。竟然要穿上仇人送來的衣服……他的衣物，從來是賀文君一針一線細細縫的，隻是後來心疼賀文君的身體，方才阻止了賀文君自己在外買衣物來穿。隻是賀文君替他做的那些衣物，從來都收藏著，並不舍得扔掉。
    方蘭生在晉磊耳朵旁邊噗嗤噗嗤笑起來，挪揄道，“還送衣服呢，這葉沉香該不會是喜歡你了吧？”
    無心之語在有心人耳中，猶如警鍾。
    晉磊說不上為什麼，對方蘭生知道他利用葉沉香一事，很為心虛，隻能強硬帶過話題，“休要亂說。”
    心思胡亂間，匆匆褪去外袍，換上葉沉香拿來的衣物。
    葉沉香避嫌，等晉磊換好了走進來，又是一陣麵紅。
    晉磊的相貌本就長得很好，黑色這樣沉重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反倒英氣逼人。黑袍上的鮮紅紋路，為肅然冷冽增添了三分血色，越發襯出晉磊麵白如玉，星目朗朗。因為想著些別的事情，麵上帶出了漫不經心，仿佛是從暗夜裏走出來的貴氣公子閑庭信步。
    “你穿這個，很好看。”葉沉香抿著嘴，欣喜愉悅的語氣掩飾不住。再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意中人穿著自己精心製作出來的衣裳，更使得她充滿了成就。
    呸，晉磊才不是她的意中人呢！
    葉沉香趕快扭身，“東西交到你手上啦，我爹說有些事要拜托你去做，如今你也是我自閑山莊的客卿，便是把自閑山莊當做你的家，也沒有什麼。”
    晉磊心中隻是冷笑，譏諷明顯，但麵上卻淡淡的，拱手行禮，“伯父與葉姑娘的盛情，在下沒齒難忘。隻是晉磊不過區區一個江湖小士，擔不得自閑山莊客卿這樣大的名頭。葉姑娘這般看重，實在是無以為繼。”
    這話裏話外，明著是自謙，暗地卻想要撇清關係。
    葉沉香驕縱慣了的，生平首次想要對一個人溫柔一些，哪裏想到對方整個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瘋，竟然視若未睹？
    咬緊牙關，葉沉香頗為氣惱。說不清道不明的羞赧與懊惱，使得她越看眼前的晉磊，越是心煩。
    “哼！真是狗咬呂洞賓——！你這個傻子！”
    指著晉磊，葉沉香甩下狠話就走。
    方蘭生在身後叫嚷，“誒，臭石頭你怎麼又惹她生氣啦？”
    晉磊麵色不改，脫下身上的外袍扔到桌上，“自閑山莊的大小姐卻是這種脾氣，往後山莊還能維持幾年，實在叫人忍不住玩味。”
    “還說別人脾氣不好，我看是你自己脾氣古怪才對。”方蘭生嘟嘟囔囔，沒好氣的道，“葉沉香對你那麼好，你幹嘛總故意弄些話氣她？”
    晉磊見方蘭生言談之間，對葉沉香多加維護，句句都說是他的不是，一時很是不爽快。望著桌上的衣服，也不知道這衣服究竟是送給他晉磊，還是送給那個救了葉沉香的方蘭生，當下就沉了臉，“你當真這般喜歡葉沉香？”
    方蘭生辯解，“這關我什麼事，這是你的事啊臭石頭。她認識的人叫晉磊，我再喜歡有什麼用？難不成我還跑到她麵前去說，沉香啊，你喜歡的人不是我，是我。準會被當成吃錯了東西的。”
    “這倒也是。”想著那樣的情景，不爽快漸漸消散，晉磊不由笑了起來。
    就算這人對旁的人動了再多的心思，又如何？到底還是靠著他晉磊而活的。
    而隻要他翌日用著晉磊的名義，那麼便不要妄圖別人知曉方蘭生的存在。
    他原就比這世上任何其他的人，都還貼近他。
    晉磊甚至忍不住懷帶著惡意的想——方蘭生，隻能被晉磊聽到。
    他斂眸，唇角控製不住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