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心卷 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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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幽林竹簧間,一座小院靜然而立。籬笆圍欄上,碧綠藤蔓纏繞生長。廊前地板上,木質的紋路深刻。靜謐安寧之氣,撲麵而來。
俊朗的年輕男子越竹林而來。
空氣裏都是竹葉和冷泉水的清香。腳下厚厚累積的葉子,踩上去略微軟綿。
男子身形修長勻稱,四肢有力,麵容俊逸,眼中深沉沉如無盡深海,望著使人入迷。此人正是朗朗君子一般的人,隻是著一襲黑衣,不免略顯沉重陰鬱。
晉磊走上去,踩在門廊的木板上。
此時,門內傳出溫柔的女子聲音,“師兄?”
年輕的女子,嫋嫋而來。嬌弱扶風弱柳,明眸如秋水,卻是賀文君。
晉磊微微笑著,上前去,“是我。”
此地清幽靜謐,正適合賀文君養病。
世間俗世繁雜,加上之前門變,賀文君如今心如止水,潛心靜養。唯一能引動她思緒的,便是師兄晉磊了。
晉磊要複仇的事,她自然知道。對此,賀文君無話可說。
雖然覺得傷人性命不好,但雙親之仇,仍舊是她心底一根刺,觸之便鮮血淋淋。
隻是久了,不曉得是否為周圍的靜謐所影響,漸漸覺得參悟了些許天地之道。看什麼都淡了許多。
“最近身體還好吧?”雖然按時會去瞧大夫,但賀文君的病是打娘胎裏帶出來的,晉磊比誰都要清楚這個事實。
賀文君點了頭,輕聲著,“我現在每天看看竹林,覺著世間大事,其實都沒什麼。自然不心煩,也就不會勞累身體了。”
“倒是師兄你,整日的在外忙碌奔波,才要多注意身體才是。如今文君我唯一的心願,也就隻有師兄你的平安了……”
一言又引起傷心往事,二一時皆陷入舊時漩渦之中,沉默不言。
晉磊見賀文君又是難過神色,隻是道,“往事莫要多想。我晉磊當日便發了毒誓,此生大仇,定要手刃仇人,方才能以慰師父師娘在天之靈。”
賀文君不點頭,也不搖頭。
她明白,她安分的,晉磊才能毫無後顧之慮。
這是他想要的。
用了午膳後,晉磊便起身要走。
他來此無非是試看文君的情況。見她安然,也就放心。
晉磊離去時候,賀文君倚在門前,目送晉磊漸行漸遠,直到再也瞧不見了,方才轉身入內,合上了門扉。
門後,賀文君的麵容之上,些許清愁。
師兄……
我隻希望你……
平安才好。
晉磊走了遠處,遙遙回首一望,握緊了雙拳。
文君,是師兄沒用……
時至今日,竟然仍舊無法得知仇人線索……未能報的師父師娘之仇,賀家莊滿門之仇……
他垂下眼簾,牙齦緩緩咬緊。
這無能為力,隻能為仇恨的火焰煎熬的日子,究竟要何時,才能走到盡頭?
究竟還要多久,他才能找隱藏在人海之中的仇人,親手了結那人性命。給自己三年來一千多個日夜,尋到一個安然?
“石頭,你怎又如此低落?”
明澈樂朗的男音在晉磊耳邊出現,方蘭生問道。
前進的腳步絲毫不見停頓,方蘭生見狀,忍不住又道,“跟你說了好多次,不要一味執著於報仇這件事,慢慢來。”
“一日不能找到仇人,我就一日不得安寧。你說什麼也是沒有用的。”晉磊淡淡反駁。
他也知曉這樣的狀態十分危險,練武之人雖然講究專注,然而萬萬不能執迷。這般下去,倘若還是不能找到仇人……總有一日,他將會走火入魔。
腰間百勝刀察覺到主人不穩定的心神,微微嗡鳴。
“石頭,你放心。我能幫到你的,一定幫你。你可不是一個人啊。”方蘭生堅定的說。
撫摸著握了多年的刀柄,聽聞方蘭生的話語,晉磊心湖波紋蕩起,而後恢複了平靜。
不由得搖搖頭,文君可還指望著自己。自己這樣,若是給文君瞧見了,該如何失望與擔憂。
杭川和程朝之說得對,我太急於求成了。
報仇之事,急不得。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我還有時間。
隻是,差一個線索,差一個變故罷了。
況且,便如方蘭生所說,他晉磊並非一人而已。
這般想了,晉磊提神,邁向前方的腳步,一如既往的堅定。
回去的途中,方蘭生有些訝異,“今天怎麼這麼熱鬧?”
晉磊凝神環顧,街道之上不同與往日來往之人甚眾,好些人口耳相談,說著些什麼。有些擺攤子的小販,甚至與人說著說著就收了攤子也隨人前往看熱鬧去。性子著急些許的,竟然連攤子也不管不顧,直接扔在了身後。
晉磊不由皺了皺眉,他並不喜歡人多場所,總覺著太過喧鬧。因而皺眉之後,晉磊毫不猶豫退入意識之中,將對身軀的控製交予了方蘭生之手。
方蘭生並不在意,反倒十分欣喜,雖然靈體狀態也好,然而畢竟比不得這般自在。一個眨眼,旁人眼中沉穩內斂的少年,忽然便有了幾分靈動和孩子氣。
方蘭生提起腳,便隨著人潮的方向前往——不是他喜好湊熱鬧,但是當你僅僅隻能與一人交談,完全無法為人察覺到的時候,倘若你終於能夠被人見到,與常人交流,由不得你往熱鬧的方向前去——就如同飛蛾趨向於光熱。
“走開走開!看什麼看!”大漢粗聲粗氣的嗬斥道,剛說完,回轉身麵對他身後一個老頭便陪著笑臉,“您別介意啊,這都是些沒見過世麵的小民,這都是聽說您的名頭才來的呢。”
老者不置可否,然而眼中閃過的自得傲然之色,卻再明顯不過,“我名聲在外,有這些待遇也是平常,自然不會往心裏去。”這老者說著,舉止之間傲慢非常。
方蘭生擠到了前麵,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忍不住咋舌,“哇,這老頭子好大的架勢。”
旁邊聽見的人趕緊拿手拐捅了方蘭生一下,“你小子可別亂說話,給神醫聽到了就不好了!”
神醫?
雖然這老頭子看起來是有那麼一點仙風道骨的樣子,但說這樣的人是神醫,他方蘭生還真不信。以他看來,這老頭子還不如程朝之的父親程大夫看起來像神醫呢!
看方蘭生一臉藏都藏不住的不信,那人扯了方蘭生一下,低聲說著,“你懂什麼,這連尚橋大夫,可是出了名的醫術高明!你知道前些年霸劍山莊的老莊主病入膏肓的事情不?醫聖都沒得法子了,結果請了連神醫去,半個月之後老莊主不說徹底痊愈,然而病痛大大消減,一時轟動非常。”
方蘭生並不是此時之人,自然不曉得什麼霸劍山莊老莊主。然而此人說的離奇,方蘭生首先便想到了賀文君。
賀文君病痛纏身多年,程大夫也沒法根治,所以一直隻能用藥護著。若是讓這神醫給賀文君看看,說不定賀文君就能夠藥到病除。到時候,石頭就徹底了卻一件心事了。
“少做些多餘的事情。”晉磊涼涼的嗓音響起。方蘭生是什麼樣的人,兩三年下來他了如指掌,聽了這些話自然能夠猜到方蘭生想要做什麼,一時之間心頭滋味複雜。並不習慣這樣被人著想的晉磊,當即就出聲,不許方蘭生多事。
方蘭生呆了呆,“臭石頭,這可是事關你師妹的大事,怎麼就多餘?”
晉磊語結,隻能強硬說道,“不用你管!”
莫不是又在擔心我對他師妹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吧?方蘭生為難的撓撓頭,這幾年總是這樣,一旦他說到晉磊的師妹,晉磊總是這樣的態度。他明明隻是說晉磊有好運氣,有這樣溫柔可人的師妹,又不是什麼不好的話。想來想去,也隻能是晉磊對他師妹看的太緊張了。
方蘭生暗地裏笑了晉磊無數次,這樣跟護食的動物沒什麼兩樣。然而一想到晉磊與他師妹不尋常的經曆,加之他又曾經親耳聽聞晉磊與他師妹求親,便又覺得晉磊這樣的態度實在是理所當然。
但是這回,他卻不能順著晉磊。
“讓神醫看看你師妹,能治好當然好。就算不能,神醫開些調理的方子,對你師妹也是有好處。你放心,我真對你師妹沒想法。”
晉磊最後隻蹦出一個字,“哼。”
但方蘭生知道晉磊算答應了。畢竟事關賀文君,他哪裏會不願意?
方蘭生又撓撓腦袋,這石頭真難伺候。
然而無意中與程朝之還有他父親程大夫提到了這位連尚橋神醫的事情,卻得到了程大夫的怒哼。
程大夫為人向來溫和,會有這樣的反應,實在是奇怪。晉磊隻好拱手行禮,“程大夫,並非是在下不信任您的醫術。您為文君看護多年,她未有一次病發,我知道您自然是醫術高明之人。”
程大夫打斷了他的話,“你以為老夫是在責怪你這一點?老夫非是在怨你,隻是對那連尚橋連神醫不滿罷了。”
程朝之略有詫異,“爹,我怎不知道你與連大夫有過節?”
程大夫擺手,“倒不是過節。隻是往年在外遊醫時候,與這人有些來往。雖然此人醫術確實可以稱得上是高明,然而為人我卻不能恭維。這卻是我和他的問題了。文君的病……讓他看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