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傍水而戰
    陳元帶著大軍迅速移動，不出三日，便從大婁山轉移到了洛陵。
    洛陵地處巴郡東南，沿長江。對岸能隱約看見梁兵紮下的營帳。
    邵德瑞老將軍驅馬走來，陳元看著這個年逾花甲的老人，心中有一絲不快。
    這人是李和善派來監視他的。
    “雲南兵和夜郎兵善水戰，此一戰必勝。”邵德瑞開始倚老賣老，給陳元講起了自己多年征戰的見識。
    陳元倒也不惱，聽聽這老人的教誨，也能增長不少閱曆。隻是……他一路上重複地說了很多遍了……
    “我看不一定能勝。”陳元望著江對岸，“梁兵有火石投器，這裏江岸離得又進，他們完全可以不涉水，隻靠火石攻擊，這種方法雖然被動，但的的確確可以牽製我們向對岸行進。我們兵力又不足，恐怕很難這麼持久下去。”
    邵德瑞臉色難看起來。
    “你這麼膽怯！還來帶兵打仗嗎！”
    “不，這不是膽怯與否的問題。打仗前要謀略、計算。我不希望滇軍、夜郎兵或是我的陳家軍有所損耗。這樣不值得。”
    “那你帶你的陳家軍！我帶我的雲南兵！我們各打各的！”邵老將軍怒了。
    “邵將軍！如此分散，會讓本就人數不多的兵力更加羸弱！陳元若有何過失，您提出便可，請千萬不要……”
    “勿要多說了！我早就看不慣你們中原人懦弱膽小的樣子！我們分頭帶兵！倒是較量較量誰的兵法強！”邵將軍轉身勒馬走了，陳元叫也叫不住，隻能長長地歎了口氣。
    待陳元回到營帳內，下屬告訴他，邵將軍帶著滇兵和半數的夜郎軍已經離開洛陵了。
    陳元立即叫文書寫信給小皇帝報告此事，並清點了剩下的夜郎軍，整編入列，決定拚死一搏。
    小皇帝回到了雲南皇宮，看到陳元的信，笑了，然後同時又皺起了眉。他並沒有告訴其他臣子這個消息，隻是讓報信的人捎回去一張紙條，上麵隻寫著一句話：攻至萬州。
    陳元接到紙條後，舒了口氣。小皇帝沒有難為他。如果僅僅是攻至萬州的話，陳元有這個信心。
    長江兩岸是高聳崎嶇、峰石鱗立的重山，陳元命令所有將士穿上黑綠色的輕便布衣，卸掉所有鐵質裝甲，沒人隻帶一把中長的匕首、塗上綠顏料的弓和一大筒箭。
    “將軍，卸掉裝甲……”有人在擔心、疑惑。
    “你們根本用不到那種東西。火石投過來，有沒有裝甲都會死。”陳元點了點頭。
    “啊？那我們……”士兵想說“那我們豈不是前去送死嗎？”
    “我是不會讓大家輕易喪命的。”陳元指揮著一隊隊士兵排好陣列準備出發。
    行進一個上午，就到了埋伏的地點。陳元讓人抗來當地防治蚊蟲叮咬的土藥，讓士兵們塗抹在身上，陳元告訴所有人拔掉自己身邊的草，這樣，即使對岸火石投來，隻要不砸到身上，周圍就不會起火，沒有危險。
    於是士兵們便如同蟄伏一般臥倒在地上，隱匿在叢林中。
    陳元也隻穿一件薄薄的綠色布衫兒，爬上樹，坐在樹杈上。現在隨時春末時節，但沾染著朝露的森林還是有些陰冷，陳元抱了抱肩，就在他做這個小動作的當口，對岸突然冒出一縷煙。
    “將軍！”樹下的士兵小聲叫了他一下，“是邵將軍和梁軍在交戰。”
    陳元一怔，他沒想到邵德瑞能以如此的神速渡江！但是一旦著陸，兵力微薄的雲南軍根本敵不過梁兵大部隊！
    陳元差點就出手支援邵將軍了。但是他沒有。陳元不想暴露自己，並且邵將軍這一戰，會讓梁兵以為對岸不再有雲南軍埋伏了，如此一來，梁軍就會放鬆搜查的警惕性，陳元的暗箭計劃就可以順利施行。
    可是看著對岸一個個倒下去的士兵們，陳元真是於心不忍。
    小皇帝端正地坐在殿上，四周靜悄悄的，立著幾個原先侍奉過李和善的宮人。
    尹逾走了進來。
    小皇帝向他招了招手，讓他靠近、再靠近。
    “去支援陳將軍。”小皇帝附在他耳邊悄悄說，小皇帝確信自己的音量小到讓四周的這些眼線們聽不到。
    如此憋屈地住在皇宮裏，梁昶覺得還不如和陳元一起上戰場，雖說條件艱苦一些，但好歹也是自由許多的。
    小皇帝從袖口裏掏出陳元的信遞給尹逾，身後的幾個小宮人伸長了脖子想看。
    “隻支持陳元，捎帶手幫一下邵將軍，讓他們有所死傷，但不要過多。”仍是細弱蚊蠅的聲音。尹逾點了點頭。
    “朕……好想跟著一起去啊。”小皇帝坐直了身體，開始懷想陳元。
    尹逾笑了，看著這個小孩子。
    “鄭大人知曉此事？”
    小皇帝點點頭。
    “說與他聽了。”
    第二天一早，尹逾帶著半數尹家軍地出發了，餘下的人留守雲南皇城。
    陳元按兵不動地埋伏了整整三天，直到對麵激戰的邵將軍節節敗退至江岸，陳元終於是揮下了手。
    一時間萬箭齊發，密密麻麻的箭雨鋪天蓋地地俯衝過來，對岸的梁兵還沒反應過來，就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邵老將軍戴的頭盔早就被人掀掉，一頭白發滄桑狼狽地糾結在頭頂，他抬起頭望向對岸陳元帶兵埋伏的地方，憤恨地撇了撇嘴角，但又緊接著無奈地歎了口氣。
    陳元隻許屬下放兩茬的箭，就命令撤退，因為對岸的梁軍已經發現了他們。
    陳家軍和少數的夜郎軍穿著和林木顏色相近的衣服，輕鬆地躲藏在下一個提前做好的戰備區中，那裏有陳元派人提前埋在土裏的食物和武器。
    對岸的梁兵似乎不打算再去進攻邵將軍的部隊了，他們撤回了萬州的大營。
    “將軍，大家埋伏了三天兩夜，已經很疲憊了！”陳元的下屬焦心地看著自己的上峰。
    “不行！立刻出發！所有人到江對岸與邵老將軍彙合後再作休息！”陳元命令士兵們穿上鎧甲，拿著剛從地裏挖出來的幹糧立即下山。
    山下停著一艘遮掩在灌木叢中的船，船體塗成玄黑色，帆都是黑的。陳元就在這漆黑的夜幕中偷偷地渡了江。
    陳元這次首戰告捷，在船上就立即修書給小皇帝。計算了下日子，信大概是在兩天後的清晨會到，於是陳元叫來杭右，附在耳邊簡單吩咐了幾句。
    “好好好！”小皇帝抓著信從床上跳了下來，鞋也不穿地向杭右走來，杭右抿了抿嘴角，突然跑向小皇帝一把將他抱回了床上。
    “大膽！”
    小皇帝周邊的侍衛立刻衝過來將杭右按倒在地上。
    杭右冒著冷汗跪在地上，連忙期期艾艾地解釋：
    “屬下、屬下是遵陳將軍之命，才……”
    “陳元？他敢刺殺朕！”小皇帝的臉頓時白了。
    “不不！皇上！陳將軍說，若是您聽聞此消息時，光著腳在地上走，便要屬下把您……把您抱回床上去……”
    按壓“刺客”的侍衛中有一個兩個的撲哧一聲笑了。小皇帝羞赧著臉，不知所措。
    “你回去、回去告訴陳元……朕不需要他多事！”
    那夜陳元帶著士兵們渡了長江水，本想與邵德瑞會合，卻發現孤高自傲的邵老將軍已經帶著部隊緊追梁兵北上了，陳元無奈地搖搖頭，隻得命令勞累的屬下繼續追趕邵老將軍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