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又見故人
    “鄭愛卿！”小皇帝拖著雍容的龍袍快步走下玉台，迎接迢迢趕來的鄭淳於。
    “皇上。”鄭淳於跪在地上，突然感到一道灼熱的視線。
    是李和善。
    “封鄭愛卿為朕的左丞！”
    鄭淳於嚇了一跳，光憑官職而論，這還是他做的最大的官。不過……好好的三省六部製，怎麼又改成宰相製了呢！
    “謝主隆恩！”鄭淳於口頭，雙手捧過了相印，抬頭時看見了李和善慘綠的臉。
    看來小皇帝是想讓我牽製這個滇王。
    陳元和尹逾以及雲南的一位善於水戰的老將軍邵德瑞被拜為大將軍，那邵老將軍是右丞李和善的人。
    鄭淳於知道，李和善不過就是想利用小皇帝的身份罷了。一旦小皇帝收回了玉璽，李和善定要謀反。
    下朝的時候，尹逾叫住了鄭淳於。
    “鄭大人一路奔波真是辛苦了。”
    鄭淳於眯起了眼睛，尹逾一般是不打官腔的人。
    “鄭大人……”
    “你想問齊先生吧？”
    尹逾尷尬地點點頭。
    “齊先生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他會在京城等您。”
    尹逾稍有點失落，他還有些期待齊子優會隨行而來，但想了想，他留下也好。
    “勞煩鄭大人了。”尹逾拜了個禮，快步走了。鄭淳於看著尹逾的背影，長長地歎了口氣：
    “齊先生說得真是太對了……”
    梁昶趁著梁德還沒來得及派兵，便迅速地占領了黔、桂兩省的大部地區，直攻到了夜郎柯洛倮姆城下。
    “柯洛倮姆在彝語中的意思是‘中央大城’，攻陷了柯洛倮姆，就算是攻陷了夜郎。”鄭淳於追在小皇帝身邊，穿梭於為小皇帝新蓋起的宮殿廊道中。
    “夜郎占領的城鎮很多，但都很分散，全是夜郎王短期的住所。隻有挨靠著沅江的柯洛倮姆才是夜郎的真正都城。”
    “彝族的這些南蠻人大都驍勇善戰，很難打下。”
    小皇帝停住腳步。
    “鄭大人，我們的勝算有幾籌？”
    鄭淳於略微考慮。
    “五六成。還得是在損失大量兵馬的前提下。”
    “你這個‘大量’占多少？”
    “同樣是五六成。”
    “那朕還打什麼！”小皇帝掃了掃袖子繼續向前走。
    “所以臣的意思是，向夜郎王商議，讓他和我們一起打梁軍。”
    “算了吧鄭大人！朕既沒有疆土又沒有錢財，夜郎王怎麼肯跟朕商議？”小皇帝的口氣帶著自嘲和一點點的氣急敗壞。
    “但是皇上，您有未來。您的未來就是疆土、就是錢財。我們可以在夜郎王麵前顯示我們所占的優勢，暗示夜郎王，我們的實力可以打敗夜郎，但略微遜色梁軍……”
    “所以就想要讓夜郎幫助我們？”小皇帝挑了挑眉。
    “不是幫助，是歸附。”鄭淳於眯起了眼睛。
    夜郎的王——足哲多，安然靠在眾多美人身邊。
    “王上。我們是大梁的附屬國啊！”臣子跪著，冷汗津津。
    足哲多望向窗外，窗外是還未發芽的油菜花田。
    “你想讓昶帝血洗柯洛倮姆嗎？讓這些明黃的夜郎花變成血紅色的嗎？”足哲多推開了身邊環繞的美人，從榻上下來。
    “本王就是再荒唐，也要保住夜郎，哪怕隻是一朝一夕也要保住。”
    “王上！”
    “我們隻能期望，小皇帝可以打贏梁德。”
    “到時候，臣就護衛在您身邊。”陳元拉上小皇帝的被子。
    夜郎的王與小皇帝在大婁山下——兩軍寨營之間的中點處進行談判，因為時間緊迫，就定在後天。
    小皇帝不說話。
    陳元吹滅了軍帳裏的燭火，正準備離開，黑暗中，一隻手拽住了他。
    “皇上？”
    帳內微弱的一些月光照得小皇帝睜開的眼睛明瑩瑩的。
    陳元歎了口氣，蹲下身，伏在榻邊。
    “還有什麼吩咐嗎？皇……”
    “陳元，我們生疏了很多。”小皇帝微微扭過頭，望著陳元。
    “因為身份不同了。”
    “但我有時候會奇怪，”小皇帝抿了抿嘴唇，經過一個冬天的調養，他的氣血恢複得很好，“為什麼你和鄭淳於會聚集在我身邊，如果說尹逾，或許他隻為父親洗雪罪名；李和善的話，是想要利用我、日後操控我，他遲早會被我除掉。但是你和鄭大人，尤其是你……我不知道……”
    梁昶變得像一個孩子，不安局促、難以壓抑心中的疑惑。不過單從年齡上講，他的確也是個孩子。
    陳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了，但他突然感覺到：在小皇帝顫抖不安的詢問中有一絲威脅。這種威脅讓陳元恐懼起來。
    如果被人謀害，他並不害怕，但他不希望日後被玄英謀害。
    梁昶凝望著陳元，手還緊緊抓著他的袖口，那眼神像是在逼迫。
    “臣……”陳元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是鄭淳於，他說不出技巧性高到能讓小皇帝信服並且滿意的答案。
    “算了。你很累。我不應該打攪你到這麼晚。回去睡吧。明天早晨要開拔出行。”小皇帝覺得非常失望，為什麼陳元猶猶豫豫地說不出一個原因呢？莫非他真的同李和善一樣？隻是想要把我變成一個傀儡？
    但要真到了那時，梁昶恐怕無法對陳元狠心。
    陳元看著一臉失落的小皇帝，突然覺得自己愚不可及。
    “那……臣告退。”
    “本王以為，梁昶皇帝是打不贏梁徳的。”足哲多靠在軟枕中，慵懶極了。
    鄭淳於立在夜郎王的大殿上，表情安然閑適。
    “大王何出此言？莫非大王能未卜先知？”
    鄭淳於比小皇帝的車駕要提前一天到達柯洛倮姆，作為遣使、出於禮儀，他要首先拜謁足哲多。
    “哈哈。那是苗人的把戲，我們彝族人隻崇拜自然的精靈。”足哲多翻了個身，穿著的黑黃撞色的民族服飾變得褶皺起來。
    鄭淳於挑了挑眉，這馬屁拍的……
    “論道理，梁德登基，名不正言不順。梁昶皇帝才是真正應該繼承皇位的人；論實力，雖然小皇帝兵力不足，又年少缺乏見聞，但他身邊有武將尹逾、陳元，謀臣眾多，並且還有滇王李和善的扶持，難道就比梁德差嗎？”
    足哲多看了看鄭淳於。
    “其實，這些人，本王並不看重。”
    鄭淳於瞪起了眼。
    足哲多又緩緩地說：“是鄭大人你教小皇帝過來與我議事的吧？”
    鄭淳於突然明白足哲多想要什麼了。
    “在我們夜郎，比尹逾陳元更要勇猛剽悍的大將數不勝數。滇王……那不過是想要利用梁昶、不勞而獲的懶人。”足哲多跳下了軟榻，走到鄭淳於身前。
    “和你的小皇帝做一筆生意如何？”
    鄭淳於的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流。
    “本王想要你。”
    早就料到會是這樣，這個夜郎王好招攬天下能臣智士。
    “如果你來夜郎做國師，本王就答應派出三成的兵力支持梁昶政變。”
    三成……三成呢！
    “臣……”鄭淳於已經整理了一肚子的話準備回絕。
    “由不得你說。”足哲多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你的主子要不要你，由不得你說。本王明日會向小皇帝提出來。當然，如果你有興致，今天回去就可以告訴你的主子。”
    鄭淳於低下了頭。
    “哦，還有。鄭大人，”足哲多向夜郎的侍衛們招了招手，一個侍衛立即跑了出去，“本王帶了一個您的熟人。他現在是本王麾下最傑出的謀士。”
    有腳步聲從殿外傳來了，一步一步，踏得很安然。
    “小淳？”
    鄭淳於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他倏地轉過頭，看見了闊別已久的師兄——了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