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三章:長劍以對存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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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沉默,帶著壓抑的情緒,隱秘之處,人跡罕至,整間半封閉的石室中,隻能聽到微弱的呼吸。林玉軒傷勢頗重,無論單武怎樣耗盡心力,都不見絲毫起色。然而,卻又不敢隨便收功,生怕一個差錯,就此陰陽兩隔。單武明白自己身體如何,卻依舊不肯放棄,若真是相守無望,不如自己代他而去,如此這般,想來也能在他心底留下些許痕跡。
不知外界時間將過幾許,隻覺得體力漸漸不支,額間細汗止不住地下滑,狠狠咬了下舌根,強烈的刺痛刺激著神經,運著最後的內勁,將氣在對方體內運行。
一口鮮血噴薄而出,內髒絞痛,點點血痕沾染了林玉軒淩亂的裏衣,再也無力支撐,趴在床邊。費力地將林玉軒摟在懷中,感受著稍微溫暖的軀體,溫柔抹去那唇邊緩緩溢出的汙血,滿目柔和。將頭靠在倘在昏迷的人兒頸間,汲取著那淡淡芬芳。無奈而笑,聲音卻是從未有過的滄桑。
“軒兒,沒想到,我單武也會有今天。”悲傷著,獨自敘述,帶著悔恨,卻又滿足,“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對什麼人上心……美人玩多了,也便膩了……骨子裏的陰狠,總是改變不了……可是……遇到你後,總覺得,自己似乎還少了什麼……”淚沿眼角滑下,滴到手上,也有淡淡的溫度,緩緩閉眼,最後的話語,藏入心扉。軒兒,我傷你之重,用我之性命還你,不悔。原來……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傷了別人,卻更傷了自己。
意外被柳岩飛放出來的柳芳,點昏了林坤後,按照柳岩飛簡單的敘述並憑借記憶找到這間密室。石室深入山坳,四周叢林密布,不細細查看,當真無法發覺。隱蔽的石門,幾乎與山壁融為一體,堅實無比,隻有陡峭難行的一麵,零散地雕琢了幾個細小的出氣孔,微弱光線射入,細不可見,竟是難分白天黑夜。
柳芳尋到開關,推門而入,便見到一副令人難忘的情景。
滿身傷痕的林玉軒,跪坐床邊,衣衫不整,神色悲戚。腿上枕著一個看似熟睡的男子,然那麵容所示,顯然是常年消耗過度,一直靠內勁維持的身體,在用盡全身內勁之後,已然疲憊而亡。
無聲走過,將林玉軒摟進懷中,帶著濃濃的愧疚,“孩子,母親對不住你。”
溫暖而熟悉的懷抱,喚醒了思緒恍然的人,母親,總是最堅實的後盾,最溫暖的港灣。內心的委屈,傷痛,悲憤無法繼續壓抑,瞬間爆發出來。
“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啊!”林玉軒埋首於母親頸間,豆大的淚水打在身上,暈開點點水跡。“我沒想過要傷人的……可是……可是,最後怎麼會這樣……單武,我恨他那般對我,卻也知一切不是他的過錯……可他……”當睜眼感覺被人抱著時,第一反應是氣憤,可當發現自己體內的異樣,再看到那長眠不醒的軀體,已然明白許多。可是,這是為何?不論傷我,亦或是救我,都沒問過我的感受,你究竟想要如何。林玉軒迷茫。
婦人無奈,輕輕安撫著懷中孩子,略帶蒼老的手,有著沉穩的力道,聲音柔和,“軒兒,抬起頭來,現在不是你傷心的時候。”
林玉軒聞言抬頭,哭紅的雙眼滿是憂傷,淚痕未消,配上散亂的短發,讓人心疼。
婦人取下頭上發釵,為他簡單打理,期間看到他耳上掛著的紅玉,取下一顆,放入他的嘴中。一邊細心地整理了林玉軒的短發和衣衫,一邊淡淡訴說:“我不知道岩飛為什麼會放了我們出來,想來多半也是因為你的緣故。單武的死,是個意外,不全是你的責任。但是,卻是他的歸宿。”直視著那雙失去靈動的雙眼,“軒兒,你要明白,如果不是他自願,誰都無法勉強。單武用他自己的方式留在了你心裏,他不會後悔。”微頓,字字清晰肯定道:“而你,必須要想清楚,如何麵對沈靜攸。”
“靜攸……”林玉軒目光微閃,憶起那身穿戰甲,帶軍北去的威武身影,不覺低頭。現在的自己,要怎麼麵對靜攸?
紅玉入口溫潤,緩緩而融,霸道的熱流入腹,不消片刻,身體回暖,舒服不已。
“相信自己,相信靜攸。”婦人見他迷茫神色,輕歎,“如今沈靜攸帶傷殺上山,雙拳難敵眾人,這會怕是岩飛也殺了過去。”將手掌覆蓋在他背上,幫他疏理體內流竄不規則的內力。
林玉軒大驚,險些岔了氣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一分一秒都覺煎熬。
當體內真氣不再流竄之時,林玉軒急忙起身,眼角瞥見單武遺落的隨身佩劍,顧不得許多,抽出握在手中,便往外趕。劍身沉重,對於從未習武的他來說顯得有些吃力,握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然而,卻比不上心中焦急。
“我要去幫他。”心中擔憂,一切悲傷拋之腦後,卻也忘記了自己毫無武功,又怎能幫上忙?
衝出石室,陽光刺眼,一時恍了神色,眯了眯眼,還未完全習慣,隻待能看見事物,便馬上沿著崎嶇山路跑去,這路隻有一條,隻要心不迷失,一定能夠順利找到他們。
“軒兒,此事就此做番了結,對岩飛,放其一馬。也算為柳家留個後人。”婦人追至門口,對著尚為遠去的背影大喊,得到林玉軒回應,稍顯放心。
孩子們的事,終歸要由他們自己決定。婦人含笑,目送年輕背影離去。
陽光灑在身上,斑白的兩鬢泛著柔柔光彩,眼角的皺紋,顯現了歲月的沉澱。然婦人由內而外發的氣質,從未改變。時光沉澱了人生,磨礪了心智,讓人在一次次失敗和成功中,體味人生百態,品嚐辛酸苦辣。
“沈靜攸,你我無怨無仇,平白殺我眾多兄弟,端的是為何?”柳岩飛趕至山腰時,隻見滿地屍首,陷進破敗,而那拚殺於眾多人影之中的兩人,也都是強弓之末。
其中一人,無法忽略的暴虐,還有那熟悉的身形,讓他想起了茶館不愉快的相遇。便得知,這就是他人口中與林玉軒相好的九王沈靜攸。
“無怨無仇?哼。”殺紅了眼的沈靜攸,冷哼,長槍揮舞,一條條鮮活生命慘死槍下,漸漸的,誰也不敢在貿然進犯。空出的地上,除了鮮血,隻有柳辰喘著粗氣,背對著沈靜攸而站,互相為對方守著身後。
抬眼瞪了過去,經曆了沙場,看慣了生死,那雙眼中,盡是駭人的殺氣,“你們敢與帝王作對,我管不著。但敢傷了我的玉軒,定要你們以命相還!”
還未等柳岩飛反應過來,提槍就衝了過去,片刻便糾纏在一起,周圍小嘍囉自知力薄,竟全部圍攻柳辰,一時之間,柳辰壓力大增,於是出手更狠。關鍵時刻,無法對敵人有絲毫憐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沈靜攸與柳岩飛越打越遠,漸漸偏離了他們。
柳辰即使功力比這幫烏合之眾要好上許多,然而,接連的趕路,外加人海戰術的消耗,身形也開始漸漸變慢。混亂之際,躲避不及,總歸會被刺傷。起先都是些小傷,還能強撐一下,但這個時候,誰都放不過誰,眼見兄弟一個個倒下,餘下的人攻勢隻會更加猛烈。
人多難避,拚盡全力,殺敵,也許已經明白自己將會命葬此地,不過是想為沈靜攸爭取點時間,救出少主。大刀橫掃腰際,巧勁避開重創,傷口雖深,卻總算沒傷著內髒。無力捂著傷口,單腳跪地,卻還是本能地抬劍砍去,格擋攻擊。咬著牙,忍到最後一刻。
視線開始模糊,身形遲鈍,眼神渙散之際,落入溫暖熟悉的懷抱,勉強對準焦距,強扯微笑,放下心來,“你們,總算到了……”再也沒了顧忌,昏迷。
一路急趕而來的眾人,輕易解決掉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開始分析當下局勢。
蕭隱沉思後,取出信號彈,發射天空,刺耳的空鳴聲穿空而過,一條紅線直衝天際,久久不散。隨後接過重傷的柳辰,進行急救。
季子淮細細查看了四周痕跡,發現異樣,便道:“這邊有激烈打鬥痕跡,我跟柳日沿路尋去看看。紅豔你帶人去找柳姨,要是能找到玉軒就更好了。”從懷中取出刻著柳字的令牌,放到紅豔手上,見他疑惑,好心解釋:“找到柳姨,就幫我把這個還給她吧,也許這令牌的最後用處,隻有柳姨知道。”
想了想,還是補充道:“還是留兩個在蕭隱身邊,安全點。”
蕭隱點頭,抱以微笑。
眾人散去。
林玉軒奔跑在林間,山間樹木繁多,雜草叢生,極難行走。本就體弱的玉軒,很快就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急切地翻找著裏衣,總算找到一直懷揣著的藥瓶,知道不能一次服用太多,隻好先服一顆,等體力稍微好些,繼續前進。
天空突然出現的信號,確定了方向。林玉軒皺眉,不知那信號究竟是敵是友,加緊了步伐。強烈氣流帶動空氣振動,尖銳的聲音刺耳生疼。不消片刻,山脈四周,馬蹄震震,踏得整個山穀都仿佛在震動一般。林間鳥兒驚飛,片片羽毛飄落。
離目標進了,兵器碰撞的聲音異常明顯,方向卻有所不同。稍作猶豫,立馬朝那個方向而去,劍握久了,也變得麻木,抬手都覺得沒有了知覺。
沈靜攸知曉自己體力透支,想要速戰速決,左肩傷口又開始隱隱泛痛。然柳岩飛卻不是那般好對付,內力雄厚,竟故意拖延時間,並且招招用上狠勁,打得沈靜攸開始支持不住。
“沈靜攸,妄你囂張多日,今天便用你來祭奠我那些兄弟的亡魂吧。”
一掌打在沈靜攸胸口,將他打倒在地,抬腳踢開他手握的長槍,狠狠地踩在他手上,劍指胸口。
“最後,你可還有什麼遺言?”
“成王敗寇,靜攸無話可說。”沈靜攸閉上眼,心裏隻覺無奈。好想再看看玉軒,那怕一眼也好。
長劍刺下的瞬間,感覺身體一沉,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臉上還帶有溫熱的觸感,疑惑伸手摸臉,觸手粘稠,溫熱,是血。猛然睜眼,那並不厚實卻骨子裏帶著堅韌的背影當在身前,短發飛揚,陽光逆光而投,顯得格外耀眼。
“軒兒……”
隻是那從腰間刺穿的長劍上,還滴著溫熱的液體,沈靜攸一時慌了神,急忙點了林玉軒身上大穴。卻發現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林玉軒手中握著的劍,插在柳岩飛肩上,傷勢不深,但以玉軒之力,顯然意外。
“靜攸,放過他吧,我們的對手,至始至終,隻有帝都上位那人,九五之尊。”直到見到沈靜攸,看他命懸一線,什麼都顧及不得,飛身而出。林玉軒揚起輕笑,牽動傷口,微微咳嗽,“這幾日,受的傷,比這輩子受的罪都多呢。”原來,隻要在一起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母親,我懂了。
“少說點話。”見到了林玉軒,人還在,比什麼都好。暴虐的情緒得到平複,管他什麼柳岩飛,跟自己都沒關係。打橫抱起林玉軒,欲走。
林玉軒見沈靜攸傷重,取下另個紅玉,放入他嘴中。
“等等,讓我再跟他說幾句。”林玉軒尷尬,從沈靜攸懷中探出頭,對柳岩飛道:“玉軒第一次喚你表哥,母親希望一切就此了結,柳家至寶,其實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也莫再執迷不悟。若說這一切的起源,莫過於人的貪念。”神色嚴肅:“單武已死,陶冶利用了我,那件事,不全是他的過錯。燕嶺山脈真正的去路不多,既然陶冶沒往這個方向來,也就隻有一處可去。你欲如何,與玉軒無關,今日一別,希望你珍惜往後時光。”
“你……”柳岩飛捂著肩頭,無言以對。隻待沈靜攸抱著林玉軒離開,自己才稍做整理,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前塵往事,過眼煙雲,風過無痕,盡化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