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展顏一笑迷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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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片刻,視線朦朧中隱約浮現一處瓦房,沈靜攸加快的步伐,大雨斜飄,打在身上甚是難受。
踢門而入,入目簡約,幹淨整潔,似是常有人打理。格局明了,外廳內屋;窗邊茶機,青竹而立;古琴質樸,橫於台上;書櫃在旁,四寶齊全。
整個房間不似外麵看去的簡陋,反而有著高雅的韻味,不禁讓人聯想,此居主人究竟要有怎樣的習性,才不辱沒了這般設計。
“咳,咳。”
雨水沾濕,冷冽異常,刺骨的寒冷讓林玉軒難以忍受,似乎有些著涼,喉間發癢,無法自製地咳出聲來,聲聲震動,呼吸困難。白皙的雙手微微發抖,緊緊抓著沈靜攸微敞的領口,修剪整齊的指尖泛著淡紫,血色全無。
天色漸暗,視線不清,窗外大雨,絲毫未減。
察覺懷中佳人異常,趕忙將其放下,順手掀掉頭上外衫甩在一旁,“你還好吧?”握住領口雙手,冰涼無力。
似乎費了好大氣力,林玉軒才使自己昏昏欲睡的頭腦清醒一些,稍微掙紮抽出雙手,遠離了溫暖的懷抱。挺直的脊背輕顫,觸地的腳跟有些發麻。艱難地移動著步伐,避開伸過來的大手,挪到牆角一處,摸出紅燭插至燭台,平時常用的火折子此時用起,異常困難。
“我來吧。”實在看不過去的沈靜攸一把搶過,輕易地點燃了紅燭,光線雖弱,卻也映出彼此的狼狽。
林玉軒向後靠去,雙腳無力,麵容蒼白,薄唇淡而無光,顫抖不已,五指用力地抓著身邊燭台,努力地支撐著身體的重量,節節指骨顯而易見。濕潤的長發緊貼身側,偶有水珠沿臉邊滑落。
“多謝公子相助,夜已深,還望請回。”聲音嘶啞,不複往日溫潤柔和。
林玉軒沒有忘記自己此刻身著女裝,替妹掩護,對於突兀出現在自家莊中的陌路人,不宜過於親近。
“你真的不要緊?”沈靜攸似乎不想離去,難得碰到如此不被塵世所染,獨顯芳華的女子。看似柔弱的身子裏藏著一股力量,不似一般女子嬌慣做作,盡管了解不深,還是被深深吸引。
快要撐到極限,沒有練武的身體經不起絲絲寒涼,“公子自重,容我更衣片刻,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實在不宜共處一室。”
沈靜攸這才醒起兩人此刻都是渾身濕透,自己有內功護身不覺寒冷,這會兒功夫怕是冷著了眼前之人。真是太過大意,明明發現對方的不適,怎麼就沒有想到?
沉默在彼此間蔓延,燭火閃爍,燭芯輕響,閃電橫空,雷聲轟隆。
沈靜攸側身,注視著麵前人兒低眉而過,看那不時搖晃的身體,幾次忍住想要上前相助的衝動,生怕唐突佳人,就此無緣。
內屋門簾無聲而落,獨留人影微動。
沈靜攸運氣逼功,熱氣散發,渾身舒暢,頭發衣物一烘盡幹。閑暇之際,再次細細打量不大的廳室,這樣位處偏僻,究竟為何?
內屋林玉軒雙眼泛渾,用力扭著自己大腿,意圖通過疼痛提神,知曉外廳之人不會離去,隻能盡力隱瞞。屋外雨聲淅瀝,一時半會也停不了,若被父親察覺,不知該做何解釋。
狠狠地甩了下頭,在房中衣櫃翻出多年以前留下的女裝,沒想到事到如今,還能有用武之地。記憶已經模糊,依稀記得初次相見可愛卻膽怯的模樣,也許正因為如此過往,自己才會對她寵愛有加吧。可歎身份微賤,命不由己,才被父親嫁予他人以圖貿易往來,更可悲的是自己竟然連她相貌姓名都已忘記。陳年舊事,不提也罷。
努力提起精神挑了一件素色長衣,款式簡單,類似男裝,最為重要的是隻有這一件是高領,可以遮擋微凸的喉結。擦幹頭發,換上素衣,衣物有些貼身,林玉軒停頓片刻,終於下了極大的決心,找出一些碎布,填塞胸前。
一番作弄下來,額間已然布滿細汗,體力透支,剛邁出步伐,眼前一黑,強提的精神再也支撐不住,倒地不起。
外廳寂靜,沈靜攸獨自一人沉思,強迫自己耐下性子,然而一個時辰過去,依然動靜全無,實在無法再安心等待,顧不得事後會怎樣,掀簾而入,入眼一切慌亂了沉靜的心。
床上是還未收起的舊衣,束裝整齊的人倒在地上,半幹的長發淩亂散落,眼瞼緊閉,麵頰微紅,微張的薄唇不再慘白,帶著異樣紅潤,口中粗喘,氣息炙熱。
抱起地上意識全無的人兒,入手極熱,極不耐煩地把床上衣物甩到一旁,將人放入床榻。細心為其擦去額間細汗,高熱不斷,顯是風寒入體所致。此時又無可用藥物水源可用,情急之下脫去自己長衫,隻著裏衣,將人抱入懷中,驅動身體內力,為其散寒發汗。
待懷中之人稍微穩定下來,半夜已過,疲憊不堪的沈靜攸維持著這個姿勢,靜靜睡去,相擁而眠,一夜無夢。
雷雨交加,整夜未停。
酈城北郊,漓江之泮,望江亭內,三人同坐。任外麵大雨衝刷,江水翻騰,亭內依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此處為酈城最大,也是靠江最近的酒樓,不少文人墨客都喜歡來這裏對江而坐,感受那澎湃之情,大雨初下趕上晚宴時辰,雨霧迷茫,不好趕路,大部分人都隻能留下,等待雨停,隻是誰都未曾想到,這雨整整持續了一個晚上。
好在酒樓內一應俱全,倒也不閑寂寞,隻當隨性觀賞雨間夜景。
“怎麼辦?整晚不歸,爹爹一定會發現的。”
整間酒樓最好的位置被三位名門子弟包下,兩男一女,男子正是日前與沈靜攸在官道相遇的蕭隱和季子淮二人。黃衣女子俏麗動人,細看下去,背影與男拌女裝的林玉軒十分相像,整個感覺相似,七分相貌,三分性情,卻盡顯女子風貌。
“玉曉又是偷跑出來的?”季子淮撲扇壞笑。
林玉曉不滿地撇嘴:“爹爹心裏隻有哥哥,總是不讓我出門,老想把我嫁到有利可圖的人家。”
“可憐軒兒又要受罪咯。”深深了解林玉曉性子的季子淮大為感慨。
說到哥哥,林玉曉突然想起什麼,臉上神色既開心又帶有羞澀,對著一旁沉默不語的蕭隱道:“蕭大哥,哥哥說讓你去我家提親呢。”
“啊?”不善言辭的蕭隱一聽愣在當場。
蕭隱與林玉曉算是青梅竹馬,從小感情甚好,但蕭隱家中遇事,家境不如從前,玉曉父親林坤非常看重門第,不許兩人過度來往,如今雖然兩廂情願,卻也隻得偷偷相會。
提親,真的可以嘛?蕭隱有些擔憂。
見好友出神,季子淮撞了一下道:“既然軒兒都發話了,去試試也好。”
蕭隱看著滿眼期盼的女子,慎重點頭,“過些時日,我會親自過去一趟。”惹得玉曉開心地撲過去,在他臉頰上一親,羨煞一眾旁人。
然而,這一夜並不平靜。
百倚山莊,淨心閣內,林坤端坐上位,聽著底下人回報,臉色越來越差。
“少爺小姐都不在莊中?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手掌一拍桌子,震得手臂生疼。
管家及時上前,免得牽連無辜。“老爺,午後時分,還有人看到小姐在萬果園內。”稍後小聲又道:“九王爺似乎也沒回來。”
“她怎麼會去那?確定沒錯?”屋外的雨天使人異常煩躁,“那現在呢?人呢?”
管家低頭不語,其實他也疑惑,以少爺的性子,不會無故失蹤,而小姐的脾性,似乎也不該出現在萬果園內,今天的一切都好混亂。
“哼!明天帶上人,我們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次日清晨,陽光明媚,徹夜大雨,洗刷掉昨日塵埃,清新的空氣撲鼻而來,晨間鳥鳴聲聲清亮。
林玉軒睜開雙眼,經過一夜的休息,疲倦稍減,印象中似乎著了風寒,可身上卻有著說不出的舒服,比以往任何一次生病都要好受。
平穩的呼吸打在頸間,惹得林玉軒意外轉頭,身旁平靜地躺著一人,眉宇間盡顯疲態,雙手還摟在自己腰間,溫暖的感覺透過裏衣傳來,結實的胸膛隨著呼吸沉浮。那麼,昨夜就是他在照顧自己?而且我們還睡在一起?林玉軒有一陣子反應不過來。
習武之人一向淺眠,在林玉軒醒來不久後,沉靜攸緩緩轉醒,一睜眼就看到那雙清澈的眸子,茶色的眼眸滿是詫異。
林玉軒眨眨眼,臉頰微微泛紅,怎麼有男人長得如此好看?鳳眼配劍眉,本該突兀的搭配在他身上就有著奇特的魅力,英氣逼人又魅惑十足。不過那眼眸深處的冷冽,讓人心疼。不自覺地伸手撫過對方眼瞼,向上而去,額角傷痕觸手褶皺不平。
“喜歡嗎?”沈靜攸抓住在自己臉上撫摸的手,放在嘴邊輕吻。
微麻的感覺從指間傳來,緊張之餘,林玉軒大力一掙將沈靜攸推下床榻,慌亂地想要逃離。腳尖剛碰到地,手臂被大力一拉,跌入床下之人懷中,下顎被輕易抬起,鼻尖相對,呼吸近在咫尺。
“不要逃避我。”沈靜攸看著左右亂看的雙眼,既覺得可愛,又很不爽。指尖用力,強迫對方注視自己,毫不猶豫吻住那微涼的薄唇,細細摩擦,卻不深入。
忍住胸中異樣,林玉軒告誡自己,對方隻是把他誤認為女子,不可當真,再次推開溫暖強健的懷抱,短短一晚,似乎就讓自己有些迷戀,但是萬萬不可沉迷下去。
“多謝公子照顧。”起身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便伸手拉了對方一把。這次,沈靜攸倒也沒有為難他。
“你叫什麼名字?”
林玉軒不語,不能說出自己的名字,更不能說妹妹的名字,玉曉已經有心上人,萬不可壞了女子名聲。瞄到男子腰間插著的竹蕭,於是轉移話題,“正好這有一把古琴,不如你我合奏一曲,略表感謝。”
知道對方不願告知姓名,沈靜攸也不強求,嘴角微揚,率先走到外廳拿著竹蕭在手中把玩。林玉軒放下心來,深吸口氣,調整好狀態,倚窗而坐,以手撫琴。
“就彈一曲《高山流水》吧。”
琴聲先揚,婉轉清麗;蕭聲後起,延綿悠長;琴蕭合奏,山水盡現;高山蒼翠,流水環繞。
意境相融,仿佛遇到知心好友,林玉軒抬頭看向吹簫之人,展顏一笑,百花失色,這撫琴一笑,深深刻入沈靜攸腦海,揮之不去。
在彼此互不知名的情況下,心意能如此相近,似乎早已熟知,隻為等待合適機緣。
“碰!”大門被粗魯地撞開,林坤帶著一行人馬破門而入。
琴聲頓止,蕭聲依舊。此刻沈靜攸眼中隻有林玉軒,再無旁人。山莊主人的突然闖入突,也絲毫不能引起他的情緒波動。
林玉軒微驚,脊背僵直,似有緊張。看得沈靜攸不爽,正要發作,被修長的手攔下,蕭聲漸停。林玉軒起身從他麵前經過,用不大卻清晰的聲音道:“昨日偶得公子相助,發簪掉落,還望公子幫忙尋回。”沈靜攸抬腳便走,連一個正眼也不給林坤。
林玉軒隨後走到林坤身前,輕喚:“父親”即使身著女裝,他也深知瞞不過看著自己長大的父親。
還未走遠的沉靜攸隻聽見一聲“父親”,便已知曉對方身份,帶著愉悅輕笑,向昨日初遇之地而去,因而並未聽到後續對話。
“孽子!”林坤揮手一巴掌,林玉軒臉側一偏,嘴角微紅,似有血跡。“你就是這樣報答父母的?與個男人糾纏不清?就算他是九王爺也不行。”即便再怎麼愛財勢利,林坤都希望愛子能夠成家生子,繼承家業。
林玉軒沉默,筆挺著脊背,不做任何反抗。
林坤氣極,長袖一揮,背對而立,道:“午後去你母親房間反省,未經允許,不準出來。”隨後甩手而去。獨留林玉軒撫唇,低頭沉思,不消片刻,神色堅定,淡然離去。
待沈靜攸找到沾滿泥土的發簪,顧不得衣擺腰間的泥土,直接趕回小屋,隻見到房門緊閉,一切如舊,仿佛回到了昨日雨間,獨獨少了一絲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