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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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雪飛卿端坐在鏡子前,黃銅鏡裏映出她的容顏。她和母親極為相似,她想起了那個在大火裏燒死了女人,她慈愛的母親終究以這種方式離開了人世。她以挫骨揚灰方式用風來逃離皇宮那個桎梏。雪飛卿的眼睛微微一黯,垂眸不語,削蔥指拿起拿一把桃木梳給自己梳著頭發。
紅紗帳被一雙節骨分明的手挑開,他穿著白色的褻衣,黑色的頭發懶洋洋地垂著,他裸露出來的肌膚都是白皙的和黑發混在一起想的格外的白。他就像是白雲出岫一般飄然出塵。
“我來吧。”那一雙好看的手接過雪飛卿的桃木梳,纖長如玉雕琢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他動作輕柔地替她梳著頭發,生怕動疼了她。雪飛卿淡淡一笑,眼中有了幾許溫度。蕭楚然仔細地為她梳著頭發,黑曜石般的眼睛專注而溫柔:“今日你我一同去紀國公那兒,可曾有叫琬琰他們備下禮物。”
“西北那裏的玉石不錯,我命人雕了一對同心結的模樣的墜子給他們如何。姑奶奶和紀國公伉儷情深攜手了五十多年,還是送一些討喜的。”雪飛卿也不閑著給自己畫起了眉,在看著蕭楚然替她挽了個簡單的發式。
他將每一個簪子調到他喜歡的角度,他溫潤的眼眸帶著一絲淡淡的溫馨,他這個人仿佛都染上了那初晨的陽光,那般溫暖。
她執起他的手,看著這骨肉均勻,修長白皙,節骨分明的手,她自己看著他掌心的紋理,她看的很仔細,蕭楚然任由她拉著,嘴角泛起一個溫柔的笑容。她抬頭對上那雙溫和的眸子:“你的手,染過血嗎?”
蕭楚然臉上依舊微笑不變,隻是挨著她坐下,坦然地說道:“有。”
陽光透過軒窗照在他的手上,原本就白皙的手顯得更加幹淨透明。雪飛卿揚起臉,如朱如虹的唇淡出一抹笑來:“你的手,比起我的,要幹淨的多。”
“有些東西,”蕭楚然的手像是拖著陽光一般,嘴角淡淡的帶著一絲哀傷,“並不是我們沒有看見,它便不存在。”
雪飛卿的手覆他的手上,靜靜地微笑。
縱使不愛,他們之間也要攜手走過一生。即南楚死後雪飛卿便知道,她的婚姻將會是輔助哥哥登上寶座的利益工具。不過無妨,沒有南楚嫁給誰都無所謂。隻是蕭楚然確實是最好的人選。其實當年那個執子之手的人,未必能與子偕老。與子偕老的那個人,未必是子所愛。
“你先去上早朝吧,”蕭楚然為她理好衣衫,嘴角輕揚,“我在家裏等你回來,在一同去紀國公府上拜訪如何?”
雪飛卿鳳眸中閃過一絲不解:“你不與我同去?說起來你是寧國公,也可以上朝的。”
蕭楚然搖了搖頭:“我的性子不便在廟堂之上立足。我這一生隻能做一位謀士、客卿,不適合做朝堂高官。”
雪飛卿也不勉強,她拍了拍他的手,便離去了。她的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揚。蕭楚然也是淺笑地出了門去找了賀蘭涼。
蕭楚然一入賀蘭涼的屋子便有一股藥味彌漫在屋子裏。他一眼瞥過地上被丟棄的草藥根,不自覺的搖頭:“你就不會整一整屋子嗎?”
“整好之後一會兒就亂了,還不如不整。”那個聲音有些慵懶,那紗幔裏頭開傳來搗藥的聲音,“你也莫進來,省的汙了我的藥。”
隔著紗幔遠遠望著有些不真切,但那個頎長的身影,披散的長發,優美的側臉,高挺的鼻梁,微微一挑的丹鳳眸,眼眸的盡處還有一個小小的淚痣,更加顯得有些嫵媚。他確實是一個美人兒。隻是脾氣怪了些。
蕭楚然對他那種不客氣的語氣平不在意,隻是淡淡地問他:“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紗幔裏頭的賀蘭涼抓了一把藥草放進去再接著搗藥,但是他的唇角有著一絲笑意:“有時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神機妙算啊。今早消息一過來,你便來了。”
蕭楚然淡淡地笑了不語,靜靜地聽著。
“不日,軒主將和無雙公子到達京都。不過,他們聽了你尚了公主,大醉了一場。”賀蘭涼的聲音平淡無波,“你這個做謀士,不帶這樣將自個兒也賣出去的。”
蕭楚然並沒有計較這個賣字,隻是淡淡地淺笑:“原本大離的江山就同我無關。隻不過不想讓明主錯失皇位罷了。你隨我來帝都不也是為了報答昔日的恩情嗎?”
賀蘭涼搗藥的手微微一頓:“若是太子康王即位,那便是安王兵敗宮傾之日。安王確實有恩與我們賀蘭一家。或許他自己也不記得了。”
十五年前賀蘭山一役,安王帶兵擊退大燕,保住了賀蘭一族。那一日,敵人的兵刃刺來,在他的眼前,他絕望的閉眼,卻是聽到一兵刃交接的聲音。他張開眼看到一把金槍,上麵刻著一個‘安’字。他跪坐在雪地上,抬頭看見一個人身影。那白色的戰袍在風雪中獵獵飛舞,手持長槍,如墨的長發隨風飛揚,他側首看著他,那雙傾城的眼眸幽幽泛著流光:“帶著你的族人先去避難吧。”
那聲音猶如天籟,他狼狽的起身跑向族地,回頭望時,那個如雪的背影,那如墨的長發以及取人性命時那寂寥的眼神一直映在當時還是孩子的賀蘭涼心裏。
一晃眼,十五年過去了。對一些人來說,十五年不過是彈指的一瞬,如太子康王。
但對於有些人來說,十五年已經傾盡了他的一生。如他,如雪飛卿。
十五年來他浸淫醫藥,略有所成。至於為何隨著蕭楚然到京都,也不過是為了報答安王當人的救族之恩。
“還有什麼消息嗎?”蕭楚然垂眸,白皙的臉一般裸露在陽光之下,一半投身於陰影之中,他的臉依舊白皙甚至有些透明,他長得很是好看,但是一見麵所有人都會被他的仙風道骨的氣度所折服,忽略他的容貌,似星溫潤,漆黑如墨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如劍身的薄唇如女子般的小巧也似三月的桃花般粉嫩,如玉般細膩的皮膚白皙的在陽光下近乎透明,聲音如流雲流水般的輕靈,“朱墨雲有什麼動靜?”
“他來帝都查賬。”賀蘭涼歎了一口氣,仿佛感歎似的,“據說那一位公子剛及弱冠,手腕倒是強勁。偌大一個朱家無人是他的對手。”
蕭楚然一揚唇角:“金陵朱家可是大離開國功臣朱文的後裔,當年朱文深知敵國滅,謀臣亡的道理所以在建國之後就退隱了,家族的祖訓便是凡是朱家弟子一律不的為官,朱文自己也做了一個商人。因為他的名氣和經商的手腕,所以不出十年他便創下了一個奇跡。帶著大筆的財富在金陵安頓,三百年過去了朱家便成了金陵的望族。朱文不可謂不聰明,他昔日便是帝王身邊的軍師,有了他才成就的帝業。不知這個朱墨雲是否如他先祖般聰明,可別讓我太失望了才好。”
蕭楚然素來的布局的高手,他習慣掌控全局,至於變數隻要在他的掌控之內他還允許的。
“看來你還有些頭腦,”賀蘭涼不由的諷刺他,“我以為你醉在美人的溫柔鄉裏了什麼都不管了。”
蕭楚然玩著青花瓷茶盞:“飛卿不是那種女人。”
賀蘭涼冷哼了一聲,斜了他一眼:“同樣是美人,你的女人和無雙公子是同一種類型的,雖然都是絕美的人兒,卻不是尤物。”
“尤物?”蕭楚然啞然失笑,“你是青樓楚館去多了嗎?飛卿不同於尋常女子,也不是你見過的那些女人。你素來瞧不起女子,但是對飛卿我希望你客氣些。”
蕭楚然嘴上說著請求的話,但是語氣上卻沒有半分請求,反而多出了一絲不容置喙的意味。
賀蘭涼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臉滿不在乎:“我倒是無所謂,在這寧國府裏我也經常能見到她。說起來這裏頭有一個叫琳琅的家夥是嗎?”
蕭楚然點頭:“怎麼了,琳琅是飛卿座下的玉司使。”
賀蘭涼有些恍然大悟地說道:“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九大玉司使啊,我以為他是你家公主養的麵首呢。我覺得奇怪了,那個用毒的家夥怎麼會做了別人的麵首,怎麼沒毒死公主。原來是一位玉司使啊。真是奇怪了,這麼那個公主手下的都是難纏的人物。”
“涼。你對飛卿為何有種莫名的敵意。”蕭楚然蹙眉,饒是他生了個七八的玲瓏竅也猜不出賀蘭涼為何就是對雪飛卿有著一股莫名的敵意。
賀蘭涼一陣沉默,他搖頭嘴角有了一絲苦笑:“沒什麼就是單純看著不順眼,你放心我會以你所托,對她客氣些。畢竟我現在在這兒白吃白住這麼久了,若是對主人不客氣豈不是要被趕出去,露宿街頭。對了你有什麼布局。”
蕭楚然一笑,如陽光從烏雲中跌落一般:“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馬車在山林的大道上飛馳。三個駕馬的人都是一身家常黑色雲紋錦衣,雖然隻是家仆穿著已是不凡。馬車看上去就知道是富豪人家所有。馬車裏的人咳了幾聲,淡淡地問道:“還有多遠的路?”
馬車裏的聲音有些清冷,甚至有些慵懶。
“還有五裏路,公子放心不出一日便可抵達帝都了。”中間的駕車人沉穩地回答道。
馬車裏的人輕輕地笑了起來,帶有一絲玩味的笑意:“一日之內未必能到帝都,嘻嘻,那些帝都的王侯倒是有些有些意思。”
飛馳的馬車突然停下,三個駕車的人眼神微微一凜,黑色的眼睛都透著寒光看著眼前的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個人嘴角揚起的一個小小的弧度他跳下馬車,抱胸看著這一群黑衣人揚聲問著馬車裏的人:“公子,要死要活?”
“不用留下。對了記得殺了看看他們是什麼來頭。”
“是。”
嘴角的笑意凝固,他的聲音如離弦的箭一般,刹那見血飛濺上了天空,又如雨點般的落下。那個人又回到原來的位子,嘴角依舊上揚,不過白皙幹淨的手上多了一個黃色的信封,上麵寫著五個如流雲一般飄逸的字:朱墨雲親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