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王妃恨  暗濤洶湧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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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冰“哼”了一聲:“是啊,你這裏床又大又軟,美酒佳肴紅顏如玉,真真舒服,改天定帶阿姐來見識見識。”
    柳七幹笑:“我這不是為了卿卿你嘛,否則這等煙花之地,我怎麼可能進來。”
    “是——嗎?”
    柳七連連點頭,然後獻寶似地把幾個熱乎乎的油紙包推到她跟前:“你看你看,天香樓的乳鴿,靈椒巷的蝦包兒,知道你裝睡辛苦,我專門去買的。”
    若冰撇撇嘴:“你又知道。”
    “那是。你這人雖然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常醉個半死,一覺醒來也跟沒事人似的,偏這回躺了三天,自然有鬼。——怎麼,圍場裏有洪水猛獸?”
    “洪水猛獸沒有,狐狸倒是有兩隻。——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還不想不明不白死在那裏。惹不起,總躲得起。”
    雲相深藏不漏,皇帝老奸巨猾,兩個人,每一個都話中有話,綿裏藏針。所以那晚,她選擇了放縱。而幸好,君淩逸對她知之甚少,所持有的好奇也僅在起步階段,否則,以他的道行,她怕是要得不償失。
    “小三兒,此次相府之行可找著美人?”
    “噗——咳咳。”
    柳七噴了自個兒一身茶水,肇事者卻一改方才的愁眉苦臉,笑得沒心沒肺。真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當初年少輕狂,諸事率性而為,聽聞二美之名,自然耐不住想要一探究竟。誰想,一失足成千古恨。
    “聽說雲家小子資質平平,兩個孫女卻是如花美眷,這還沒及笄,說媒套近乎的就快踩破了門檻兒,就連懷王都蠢蠢欲動。”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麼,更何況人家姓雲。說白了,這就是兩塊肥肉,你那夫君怕是也存著這心思吧?”
    若冰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直白。”
    柳七“嘿嘿”一笑:“忠言逆耳。不過,適齡皇親貴胄也不少,雲慎遠沒道理讓他的孫女做小,除非,是皇帝的女人。——卿卿,你也知道,這太子遲早是要廢的。鬧不好,有心急的這回就動上手了呢。”
    柳七本是玩笑,不想卻一語成讖。
    君淩逸是被人抬回府的。羽箭貫穿了右肩胛骨,雖及時做了處理,但情況仍不容樂觀。禦醫吩咐靜養一月,且期間要忌口忌水戒驕戒躁。簡而言之,就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內服外用,通通都得注意。
    若冰一一應了,闔府上下也不約而同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有個問題,於是,送走禦醫,一屋子女人開始大眼瞪小眼,暗暗盤算著自己心裏的小九九,但就是沒人支聲。最後還是常玉忍不住,怯怯道了一句:“要不咱們輪吧?”
    沒人反對。主意雖然餿,但還算折中,沒人討得便宜也沒人吃虧。算上若冰一共六個,兩人一組,三日一輪,不長不短剛剛好。
    君淩逸恢複地不錯,傷口已開始結痂,氣色也好了不少。期間太子和懷王各來過一次,隻是沒說上幾句話就告辭了,倒是宸王常來小坐。其餘時候,他便一個人看看書曬曬太陽,倒似個閑散王爺。
    這日用過午膳,君淩逸興致忽起便喚了淑寧下棋,若冰則百無聊賴在一旁觀戰。說是觀戰,其實無趣的很,因為局勢根本就是一麵倒,而且是在某人放水的前提下。
    君淩逸大約也覺得沒意思,兩局過後便不再繼續,隻兀自抓著盤麵上的棋子把玩。過了一會兒,他看向若冰道:“這個你會吧?——收拾一下,咱們來。”
    若冰顯然有些意外,這幾日君淩逸雖不再對她拔劍弩張,但如此心平氣和還是頭一回。依言坐下,君淩逸示意她先行,且和淑寧一樣讓了她三子。
    第一局,若冰贏了一子半。
    第二局,若冰輸了半子。
    第三局,若冰剛要落子,便被君淩逸阻住:“猜子,咱們下互先。”
    若冰沒有異議,怎樣下她無所謂,反正輸贏於她並無影響。
    猜子的結果,是君淩逸執黑先行。出乎意料,他的開場竟是“三三,星,天元”。這種布局新且險,尤其是“三三”落子,是被人稱為“鬼門”的走法。若冰尚未從震驚中恢複過來,又聽得君淩逸道:“這樣下沒意思,不如我們加點賭注,輸的人應承贏的人一個要求,如何?”
    雖是商量的口氣,卻絲毫不留轉圜的餘地。他看向她的眼睛,全然不見剛才的慵懶和淡漠。那一手天元,仿佛一柄利劍,直插入戰場中央。——不能退,便隻能進。
    這一局前所未有的辛苦,不同於皇帝的深藏不漏老謀深算,不同於宸王的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君淩逸的棋風,攻的是勇猛無畏,截的是幹淨漂亮,帶著一股子犀利與狠辣,直殺得若冰潰不成軍。於是,才至中盤,她便認了輸,而且輸得一敗塗地。
    “怎麼樣,要不要繼續?”君淩逸戲謔道。
    若冰很想點頭,無奈技不如人,隻得悶聲道了句“不用了”。
    君淩逸難得好脾氣地大笑:“識時務,是個聰明的。——今天就到這兒,淑寧。”
    接下來的晚膳若冰食不知味,淑寧也若有所思,三個人,唯有君淩逸神色如常。
    過了會兒,禦醫前來診脈。趁著他們說話的工夫,若冰大略看了看君淩逸的用藥記錄,然後再不動聲色地放回去,若無其事踱回原處。
    當日之事,知情人諱莫如深,所以個中因由,她無從知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絕對不是君淩逸所說的失手誤傷。參加秋狩的大多是王公貴族,雖常習騎射但不至於傷他至此。更怪的是,禦醫前後用藥明明不同,記錄上卻始終如一。
    不過,君淩逸不戳破,若冰自然也樂得糊塗。如今,皇帝意態不明,雲相隔岸觀火,懷王步步緊逼。懷王是貴妃蘇氏所出,母族殷厚,按本朝“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的規矩,太子被廢,他上位的可能性最大。兩相比較,君淩逸就遜色許多。因此,在於己不利的狀況下,這極有可能是他將計就計,以退為進之法。
    想著,若冰又不由看了君淩逸一眼。四目相對,他似笑非笑若有所思,她微覺忐忑略顯不安。那種眼神,莫名地讓人有種心底秘密被看穿的無力感。
    過了會兒,淑寧領著太醫出去,婢女也跟著退下。屋裏,隻剩了他們兩個。突如其來的安靜令若冰很不自在,絞盡腦汁想出的話題在君淩逸愛搭不理的“嗯”“啊”裏無疾而終,連帶著她為離開找出的借口也爛在了肚子裏。
    百無聊賴,若冰在桌上隨意揀了本書看。這書說的是天羽各地的風俗民情,她本是拿來打發時間,不想後來竟入了迷,回過神來,君淩逸已側身朝裏躺下了。
    若冰拿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確定沒有反應,這才輕手輕腳去取覆在他臉上的簿冊。簿冊裏夾著一張半舊的花箋,上麵抄著東坡的半闕《蝶戀花》: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工整娟秀的簪花小楷,是秦素桐的筆跡。
    若冰似乎明白了什麼。微微一笑,她重新把東西收好,然後和衣在外側躺下。
    是夜,若冰睡得很沉,似乎每次與君淩逸同寢,她都會莫名其妙安下心來。朦朧中,有人輕撫她緊蹙的眉心,以及橫亙了半個後背的可怖疤痕。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君淩逸用過早膳,此刻正倚在榻上看書。想到自己鳩占鵲巢,若冰有些不好意思,正琢磨著是不是過去打個招呼,這廂君淩逸已然抬頭衝她揚了揚下巴,道了句“早膳在外間”便又重新把視線落回手中的簿冊。
    見他這般專注,若冰好奇之下不由多瞧了幾眼。女,誡?《女誡》!她的臉黑了又紅,也顧不得穿鞋,張牙舞爪就撲了過去。不過很快,若冰就泄了氣,因為讓君淩逸目不轉睛盯著的正是某年某月某一日,柳七心血來潮在末頁畫的那隻烏龜王八。
    伸出去的手觸電般縮了回去。若冰幹咳兩聲,逃也似地去喚堇色,然後一動不動由她擺弄。
    “小姐,你看這樣行不行?”堇色看看若冰,再看看君淩逸。前者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後者則無甚反應,隻是從妝奩裏又挑了幾支翠翹釵環出來,道:“一會兒要進宮。”
    “哦。”若冰沒有多問,隻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他們去的時候,君宸逸正在稟報西陵築壩一事。此次江淮泛濫,官府雖及時作了疏導和轉移,但損失依舊慘重。朝廷先後兩次撥款,這才勉強頂了過去。不過,這畢竟不是長遠之法,治標不治本。
    “父皇,大致就是這樣。”
    皇帝點了點頭:“那你就掂量著辦。雖是督工,可也馬虎不得。——唔,淩逸,不如你親自跑一趟。反正是個閑差,那邊的人脈你也熟。不過不急,再過個十天半月不遲,傷還是要養好的。否則這一個傷一個病的,府裏還不亂了套了。”
    “是,兒臣知道了。”君淩逸恭聲稱喏。若冰想到那日醉酒事件,不由有些心虛,忙也跟著應了。
    皇帝似是猜到她心思,笑眯眯道:“無妨無妨。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朕也是一時興起,圍獵那種事,你便是去了也要悶的。如今,可大好了?”
    若冰道:“謝父皇關心,已經無礙了。”
    皇帝大笑:“那便好。既然如此,索性你就跟著老四一道,散散心,順便也探探親眷。聽說你娘就是西陵人。”
    若冰極其無奈道了聲“是”。斜眼打量君淩逸,見他低眉斂目神色如常,她到了嘴邊的托詞便不自覺咽了回去。
    約摸半個時辰,他們幾個告退出來。君宸逸因故要去東宮,就在倚玉軒與二人分道。
    一路行去,君淩逸默默不語,閉眼假寐。街市的喧囂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如隔千裏。
    過了會兒,馬車突然停了。
    “爺,前頭兩撥人鬧著呢,咱們是等等還是繞道走?”說話的是秦寶,昔年君淩逸的侍讀。
    “繞過去。”君淩逸頭都不抬。
    若冰顯然也沒什麼興趣,隻是在擦過人群的時候略略朝裏瞥了兩眼。看情形,似是兩邊年輕氣盛的意氣之爭。——忽的,那身量較小的錦衣公子轉過身來,對著她的方向粲然一笑,竟是豔若桃李、皎若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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