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輩子都沒對她說過“我愛你”。
    這句話對他來說，是魔咒。
    因為他知道，一旦開始了，就再不可能停下來，直到把一切都毀滅。
    所以他不會說，“我愛你”，哪怕寂寞已經快要淹沒了他自己。
    他是王。而她是王妹。
    所以他目送她遠嫁西城。
    路盡頭的夕陽已經散盡餘暉，那長長的、奢華的送嫁隊伍，也終於像是他心底絕望的嘶吼一般，消失了。
    哪怕他再怎麼極目遠望，也，再找不見了。
    然後，他揮斥方遒，從此開始建立前代君王們所不敢置信的盛世客灝，成為一代偉大君主。
    隻是從此，他耗盡一生，然後孤獨終生。
    人們都道，王是個明智到冷情，果敢到絕情的人。隻要是對國家有利，哪怕斬了所有勸阻的迂腐老臣，也要執行。
    但人們卻都不知道，這樣的他，隻是因為把心裏所有的情與愛，都眷注到了她的身上而已。
    他起兵吞並了鄰國，在遙遠的海灘上建造觀景台，因為曾聽她說向往從未見過的海景；他親手撰改了法令，讓天下男人都隻能娶一房妻，因為他怕她在遠處的丈夫家受委屈；他逼國師用神的口吻下達旨意，讓女子們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其實隻是因為他舍不得那麼驕傲的她受到禮法束約不得不對人低頭……
    這一切都很好。
    她不會察覺到他的心意，他也能用他的方式來守護她。
    直到，他收到她難產死亡的消息。
    據人們說，當這個消息傳到王的耳朵裏時，王隻是眼神閃了閃，然後揮退了眾臣，腳步堅毅的走回自己的寢宮，三日未出。
    那三天，其實他什麼也沒做。
    沒有哭，沒有歇斯底裏，也沒有絕食斷水。
    他隻是如同在繁忙的政事中偷得了三天假期一般，廢了早朝，睡到日上三竿，嚼兩口清粥淡菜算作早餐午餐，然後坐到窗前軟榻上，倚靠窗框，透過花紋繁複的窗欞，看向院子，看向池水，看向蒼穹，出神。然後在點點星光中喟然一聲，和衣而眠。
    他沒有後宮，更沒有皇後，所以這三天裏，除了偶有幾個忠臣前來勸解外，再無他人會來這個素雅到不像是存在於金碧輝煌的宮廷樓宇中的小院子。
    沒有人會關心他究竟在想什麼。
    他也不在意。
    他隻是在第三日的晚上，從軟榻上緩緩起身，然後招來了朝中重臣，在寢殿與他們談了徹夜。
    第四日早朝依舊，王，依舊。
    仿佛那沉寂的三日，從未經曆一樣。人們也隻道這是王對王妹的悼念，在以為王是多麼無情無欲的時候，這樣的事，實在是讓人覺得王是多麼情真意切到令人熱淚。
    但變故竟出在幾日後王妹的葬禮上。
    王不見了。不，應該是說，那位他們所熟知的王不見了。
    新王是王的王兄。在禮節繁雜的葬禮中，間插了一個簡單到隻有宣讀聖旨的接位儀式。但是曾經的那位王，卻不在這裏。
    眾臣有些驚惶與迷茫，但被新王三言兩語安撫下去了。朝中幾位權重的大臣都沒異議，便也就這樣，用前所未有詭異的過程，換了新王。
    他們所不知道的是，他們曾經的王，並不是不在這裏。
    相反，他，會一直在這裏。
    他躺在她的棺木中，輕握著她的手，安穩的睡著。
    他不能在她活著的時候獨占她，但至少，他現在能夠陪在她身邊。
    他會一直在這裏，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