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末，綺雨躺在床上，手裏捧著一個暖爐，腦袋有氣無力的搭在肩膀上。他隱約還記得他七歲那年在豔芳樓的那個春節，一個人困在一個房間裏畫了一天的翠竹，日頭落西，他覺得餓房門卻是鎖著的，因為前一天章苞看了他的畫，一棵竹子他畫了十天卻連一分像也沒有，他可以看到章苞的怒氣，那副墨還沒幹的畫就這樣落在他的臉上，他怔怔地聽著章苞怒氣衝衝地罰他畫一天畫不準吃飯。夜色降臨，章苞還是把他放了出來，遞給他一個熱饅頭。眼淚就這樣落下來。
    然後在後院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縮成一團的身影，他想到初來豔芳樓的自己，憐憫如泉水般溢出來，掰了半個饅頭給他。他永遠記得那雙感激的眼睛，十三歲，他再次看到他，在自己的房間，章苞把他扔給自己做小廝，那雙眼睛依舊澄澈，晶晶亮的眼淚在看到自己的一刹那便在眼眶裏打轉，他可是還記得自己。“蓬廂。”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這樣嘶啞。他一愣，隨即走到床邊，“公子有何吩咐？”
    終究還是不記得了，他歎息，道，“我要喝水。”
    綺雨緩緩睜開眼睛，顧析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綺雨，好點沒有？”溫暖的雙手輕輕扶著他的肩膀，身後突然多了一塊溫暖的厚墊。
    “好了我會不起來吃飯。”綺雨惡狠狠道，眼睛卻是不睜開。
    “綺雨。”顧析輕輕的在他耳邊呢喃，“我讓他們煮了粥，待會兒就送過來。”
    “我才不要喝粥，我要吃佛跳牆！”
    “大夫說了要吃清淡點，病好了再吃佛跳牆。”
    “哼。”綺雨轉頭，“我要睡了。”
    “喝過粥再睡麼，不然病好不了的。”
    “喝了粥就不會生病？要這樣我也不會生病了。”
    “喝了粥才能吃藥，吃了藥病就好了。”
    “我就知道你那有那麼好心，叫我喝粥，原來還是要我吃藥。”
    “綺雨。”顧析漸漸將他懷緊，“我是真對你好。”
    綺雨心裏軟軟的，嘴上卻道，“佛跳牆呢？五年了我一次也沒吃到，你對我一點都不好。”
    “等你病好了我一定讓他們做。”
    “每次都是這句，我不信。”
    “綺雨，病好了我們去外麵玩兒，明天開始府裏就隻剩我一個人了。”語氣說不出的落寞。
    綺雨一怔，微微歎口氣，道，“不要像上次那樣走了半天也沒到。”
    “這次一定不會，我們乘府裏的馬車去。”
    綺雨點點頭，腦袋軟軟的掛在脖子上。
    “少爺粥好了。”家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拿進來。”他已經開始有小主子的威嚴。
    “是。”家仆將粥放到顧析手中，緩緩退出房間。
    “綺雨喝粥。”
    “我聽到了。”綺雨支起身體，眼睛睜開一條線。
    “不要動，不要動，我喂你。”
    “誰要你喂！”雖然嘴上這麼說，身體還是靠下去。
    顧析輕輕吹了一口粥，小心翼翼的喂到綺雨嘴邊。
    綺雨一張口，“哇”的一聲叫出來，“你想燙死我！”
    顧析連忙放下粥，盯著綺雨的嘴巴道，“哪裏燙到了，快讓我看看。”
    “誰要你看，你想趁我生病的時候欺負我！我juice知道你沒這麼好心！”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你有，你就有。”
    “綺雨。”顧析軟軟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我最討厭你了。”顧析愣愣地看著他，眼淚又開始刷刷的流下來。
    “把粥給我。”顧析慢慢的把碗放到他手裏，道，“小心燙。”
    綺雨聽他聲音不對，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張哭臉，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心疼道，“還不快喂我，你想餓死我嗎。”
    那張哭臉頓時笑起來，“這回保證不燙。”
    綺雨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道，“快點喂。”顧析朝著粥吹了幾口，又放到嘴邊試了試溫度這才小心翼翼的喂到綺雨嘴邊。
    “髒……。”綺雨本來想罵他一句，又看看他明亮的眼睛，連著粥把這句話吞下去。撐破肚皮終於將一碗粥撐下去，綺雨躺在床上看著顧析小心翼翼的將藥碗端過來，臉色頓時黑下來，他這是想撐死自己嗎？
    “綺雨，喝藥了。”
    綺雨閉上眼睛裝睡。
    “綺雨。”顧析軟軟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喝藥病不會好的。”
    見床上之人還是沒有動靜，顧析放下碗，輕輕的將綺雨抱起，小心翼翼的將藥喂進去。
    “噗。”剛喂進去的藥被吐了出來。
    “綺雨。”顧析有點急了，一碗藥已經吐了小半碗，要是這樣他的病怎麼會好呢？
    “綺雨。”顧析小小的含了口藥，眉頭頓時皺起來，這麼苦。又看了看臉燒的紅彤彤的綺雨，毫不猶豫的親上那兩片粉嫩的嘴唇，綺雨一愣，鳩苦的藥汁順著喉嚨緩緩滑下。
    “你……。你在幹什麼？”
    “綺雨，你醒了，快把藥吃了。”
    綺雨看了看那張欣喜的臉，“咕咚咕咚”一口氣將藥吞下去，倒頭鑽進被子裏，一進被子臉頓時紅起來，軟軟的、嫩嫩的，綺雨搖搖頭，他在想什麼。顧析看著莫名其妙的綺雨，雖然心裏奇怪，但還是開心的。歡歡喜喜的鑽進被子，伸手抱住綺雨。綺雨身體一僵，慢慢的往外挪了一點又一點。
    “綺雨。”
    綺雨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下半句，催促道，“有什麼快說。”
    “你今天為什麼不讓我抱。”
    綺雨一怔。慢慢縮回去道，“真麻煩。”
    顧析嘻嘻笑起來，軟軟的下巴磕著他的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