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流轉，顧析十歲，綺雨八歲。
    七月，晚，顧析風風火火的跑回房間，卻發現綺雨正躺在床上睡覺，他的臉頓時垮了下去。今天是他的生辰，明明說好要一起過的。他懊惱的躺到他身邊，將他圈在懷裏，肯定又沒吃飯。
    顧析的下巴緊緊貼住他的額頭，他還記得四歲那年自己剪了一個紙人放在桌子的另一邊，自己一邊吃一邊給他夾菜。第二年，他有了綺雨，雖然他對自己愛理不理，還在生辰的那天把一桌菜都換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香菇，但是他還是很開心，六歲那年，在被子裏藏了一隻假蜘蛛差點把自己嚇哭，從此再也不怕那八條腿的怪物。七歲那年，他說以後要教詞，然後讓自己把白居易的《憶江南》抄了三遍。八歲那年，他給自己念了一首詩，“春江湖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聲。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五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雖然他不是很懂卻還是花了三天時間把這首詩背下來。去年，他的嘴角漸漸上揚，他記得綺雨靠在自己身上看月亮。今年他居然睡著了。顧析越想越覺得憤懣，手上不禁加了力道。
    綺雨呻吟一聲，從他懷裏溜出來，大聲道，“你這個人我再也不要和你睡在一起了，每次睡覺都不安分，非要把我弄醒。”
    “綺雨。”顧析緩緩叫了一聲，眼中閃著些許期待。
    “肚子餓死了，我要去吃飯。”
    顧析緩緩地跟著他，難道今年的禮物在飯桌上？
    綺雨莫名其妙的看著一臉期待的顧析，今天他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還是他在飯菜裏動了手腳？兩個人猜了一頓飯也沒有猜出一個因為所以然來，狐疑的回到房間。
    綺雨往床上一躺，道，“今天夫子教了什麼？”
    “沒什麼。”顧析低垂著頭，玩著手裏的茶杯。
    “沒什麼是什麼？你是不是覺得現在你比我高一個頭就好欺負我了！”綺雨說地激動，顧析一怔忙道，“當然沒有，隻不過……”
    “隻不過什麼？”綺雨從床上跳起來，走到他麵前道。
    顧析抬頭，正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鬼使神差道，“我在想你要送我什麼禮物，所以……。”顧析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所以什麼？”
    “我沒聽。”顧析的聲音輕若細蚊。
    綺雨軟軟的手掌伸出去，毫不猶豫拍了他一個巴掌。
    顧析一怔，盈盈的淚水在眼中打轉。
    “睡覺。”綺雨道，轉身已經躺在床上。
    顧析擦幹眼淚，慢吞吞的爬上床。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簾幕，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吸吸鼻子，一隻暖暖的小手將他抱住。
    “惜之。”綺雨的聲音響起，“你還記得六歲那年怎麼讓伯父單獨請夫子的麼？”
    顧析點點頭，他記得，他怎麼會不記得，他永遠記得那天顧楓因夫子對他略有讚賞而將他和綺雨拖進假山，一方四四小小的硯台砸在隻有四歲大的綺雨的額頭上，他永遠記得綺雨咬著嘴唇，鮮紅的血液和著漆黑的墨順著綺雨蒼白的臉頰流下的模樣，一滴、兩滴，然後綺雨暈了過去，他整整躺了一個月才痊愈，從此他便有了單獨的夫子傳授學業，再也不用看顧楓的臉色，這是綺雨用他的血換來的。
    “你要是想要禮物的話，我可以天天給你。”
    “綺雨。”顧析轉身將他抱在懷中。“我會努力的，我會努力的。”
    翌日，顧析蹦蹦跳跳從授業廳回來，剛進院子便聞到一陣甜甜的香味，隨即直奔房間。
    “綺雨。”
    綺雨嘴裏正含著一顆棗子，被他這麼一叫，一顆棗子吞到一半，卡在喉嚨口，頓時咳了起來。顧析連忙給他拍背順氣。
    “叫這麼急，你當招魂呐！”綺雨狠狠道，“下回再叫這麼急，我就再也不理你。”
    顧析連忙賠罪，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碗給綺雨道，“多吃點。”
    綺雨毫不客氣的接過碗，道，“這是當然，我煮了一個下午的。”
    顧析的眼睛亮起來，小聲道，“綺雨，你真好。”
    “快吃。”
    顧析點點頭，道，“這是昨日的生辰禮物麼？”
    綺雨的臉頓時鼓起來，瞪了他一眼，“食不言。”
    顧析點點頭又小聲道，“綺雨，你真好。”
    綺雨跳起來，道，“你要說多少遍！”
    “我就是覺得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