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男人似乎沒想到風陌空會如此回他，一滯，沒反應過來。一般人看到他們這陣仗早就躲得遠遠的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我好不容易下山來一趟，剛看到幾個活人，你們就又是棺材又是瘋狗的觸我的黴頭，結果還不讓我計較？”他嗤笑一聲，“你是剛睡醒腦子不清楚啊還是江湖人都這麼不講理？擋我的去路就算了，還放狗咬我的馬，當我是軟柿子任你們隨便捏啊……嗯？”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那邊的隊伍也聽得一清二楚。
    一頓話說的那儒雅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徹底愣了。
    風陌空本來就被亦狂顛地滿肚子氣，好不容易坐下吃點東西又被這幫人給攪合了，想動手打他的馬兒還
    犯了他的忌諱。這根本就是倒黴催著走——沒救。
    人家自己送上門來的找罵，當然要好好‘使用’一番了，俗話都說了說不用白不用。古訓可不能忘不是？
    那儒雅男人愣了半響，呆呆的問了一句，“呃、那那麼閣下想要如何處理？”
    風陌空剛張張嘴還沒等說話，就從馬車裏傳出一個高雅溫柔的女子聲音，
    “楊公子，為何不繼續前進？”
    “這……”那男人有些為難，總不能說因為自家師妹不長眼惹了尊大佛才鬧成現在這般進退不是吧？
    “因為你養的狗在道中間亂吠。”風陌空抿一口茶，斜眼看著馬車，一派雲淡風輕。
    片刻，裏麵傳出一句反問，“哦？我不記得我養過狗啊？”
    從馬車傳出一陣無形的壓迫感，那幾個青衫暗暗覺得心跳有些快，可誰也不敢去勸。風陌空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小口的啜著茶，嘴角還勾出一抹笑意。
    正當此時，一旁的亦狂像是聞到了什麼，忽然就興奮的蹬著前踢一陣嘶鳴起來，聲音高亢嘹亮，好似龍吟一般，不絕於耳。連帶著那群人的馬兒也跟著躁動不安起來。
    風陌空手撫著亦狂的頸毛，輕笑著道：“行了，別叫了。他聽見了……”
    話沒說完，從那個馬車裏搜的衝出一個黑影，眾人還沒看清楚是什麼就感覺身邊一陣涼風吹過，那人影瞬間掠至風陌空的麵前。
    定眼一瞧，竟是個俊美的少年。一身黑衣勁裝，配上繡湛藍色花紋的腰帶，膚色略顯蒼白，眉目俊秀，是個英俊少年。一見其走路姿勢便知武功不俗。隻可惜的是他那一張好看的臉蛋上，一道傷疤從額間劃過右眼，又到臉頰時硬生生停下，破壞了那一身儒雅，添了幾分戾氣，倒也不顯突兀。
    他一站定，就直直的單膝跪下，俯首恭敬，盡管他努力壓製著，可還是能從他的嗓音中聽出幾分顫抖：“未末恭迎主人下山。”
    風陌空伸手將他拽起來，也是會心一笑。略有感慨道，“未末，好久不見了……”
    “主人…您怎、怎麼……”
    看著眼前比自己記憶中成熟不少的未末，風陌空隱於麵具下的雙眸都帶著笑意。畢竟未末從幾歲時就跟在他的身側，是支持四年前的風陌空清醒地生存的一份支力，就像他的另一個弟弟一樣。如今看到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孩子已是這樣的穩重可以信賴……
    風陌空有些感慨的看著未末……
    風陌空掃了一眼站在一旁好奇的湊熱鬧的那些青衣眾人，未末立馬領會，走到馬車的窗戶邊上和裏麵說了幾句什麼就走回來想和風陌空往一旁去，那些青衣人剛想上前去，從車窗裏伸出一隻白皙的女子的手來輕輕一揮，眾人一看，也不再去攔了，紛紛走進茶棚休息去了。
    風陌空帶著亦狂和未末走到茶棚後麵的一處山坳邊。
    亦狂蹭蹭風陌空的手背，就甩甩尾巴跑到一邊自己吃草去了。
    風陌空隨手揭下臉上罩著的魑魅麵具，露出那張驚豔精致的臉來，貓眼帶著淡然的笑意，微垂著眼簾看向遠方模糊的天地分界。
    一旁的未末則在麵具拿下的一刹那呆滯了。他從小就呆在風陌空的身邊，每次看到這長臉的時候欣賞是肯定的，但如此的失態是絕對不會的。
    “主人，你、你……已經無礙了？”未末驚訝萬分的瞪著眼睛微張著嘴，樣子有些滑稽。
    “什麼？”風陌空抬眼看他，勾著嘴角問。
    未末一撩衣擺就想跪，被風陌空伸手給擋了，“說。”
    就站在一邊抱拳一揖，激動得有些結巴的說道，“因為…主人您、氣息……完全變了！不似之前的鋒利野氣，平和淡然了許多、啊不、不是說您之前、就……”話說了一半發現不對勁，未末趕忙解釋。
    “行了，那是事實，不怪你。”風陌空隨意一笑，看了一眼未末衣袖口的藍色圖式，問他，“從我進夤鴦穀以後，你就在重影樓裏做事？”
    “嗯。”未末點頭，“主子您進穀之後，柳堂主曾讓我自己選擇去處。當時安堂主正好在夤鴛殿裏選人準備要做一場……一場、以訓練本能為主的訓練，所以我就進了赤水殿……一直待到現在、”
    “哦……是嗎？、本能呐……”風陌空輕聲重複著未末的話，微眯著眼睛看他，眼仁上的霧朦似有退去的跡象，卻又在琥珀色即將通透的時候盡數罩上。抿一下唇，風陌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笑著問未末，“聽說軒重有了心儀之人了？
    未末點頭，道：“對啊，我聽說過。”
    “是誰？”
    “嗯……姓藍，叫藍汐溟，聽說是個美人兒，還有、他隻有一個哥哥，叫藍默吟，是百華宮的分主，挺受重用的。”未末一一說出自己聽到的。又問，“主人，您想要去看看嗎？”
    “嗯。”風陌空點頭，輕喟一聲歎，語似喃喃，“畢竟……從那以後、都過去四年了啊……”那纖細的身影被空中飄過的浮雲遮掩，看不清表情，隻是沙啞的聲音越發低沉，字裏行間都滿滿浸著莫名的悲哀。
    未末看呆了。
    “未末？”不解他為何呆滯的盯著自己看，風陌空疑惑的叫了一聲。
    “嗯……啊？”未末回神，慌張的應聲，低著頭心中譴責自己怎麼能盯著主子的臉出神呢，太不敬了……
    “你說的百華宮，就是五年前突然崛起的那個神秘組織嗎？”
    “是的，主人。”未末回說。“這次針對夤鴛殿的事情好像百華宮那邊有點線索，聽說二爺也是因此才會認識藍汐溟的。”
    風陌空挑眉，問：“軒重現在在百華宮？”
    “是的。”看著主人眉宇間的褶皺，未末忍不住又問，“主人，有什麼不妥嗎？”
    “沒事。”風陌空搖搖頭，“百華宮的所在……我記得、是在北方吧？”風陌空皺眉，北方、現在應該還是很冷吧？真討厭……他天生體寒，禁日山雖然是座雪山，但神奇的是山巔之上四季如春，氣候溫暖。就是入穀前他也極少下山，每次經過雪山的時候都得用最上等的雪雕毛皮做的披風裹嚴實嘍，（就算這樣他還經常就直接運功飛下山。）今天要不是為了躲那場慶祝宴，他也不會隻穿這麼點就下山。
    未末自小便跟在主子的左右，對於一些愛好習慣可是很了解的，如今聽他這麼一問，自然知道主子是為什麼不悅的，主子十分討厭冷，如今這才剛三月初，北方的氣溫根本還沒有開始回暖，要他去北方受凍，他自然是不會高興了，想罷，便問：“主子，北方現在還是有些冷，是給您置備些禦寒的衣物還是捎信兒給二爺讓他回來一趟？”
    風陌空思量片刻，皺著眉頭揮了揮手，道：“算了，你去置備衣物吧……對了，你在執行任務吧，能抽開身嗎？”
    “無妨，任務的內容隻標明把人送進方雲國國界內就可，正好順路。”
    “方雲？杭奚赫在那兒吧？”風陌空抿唇思量，道：“從這往北，再有三個城就算進方雲國境了吧？”
    “嗯，沒錯的。”未末崇拜的看著風陌空。心道主子還是那麼博學，明明常年都不下山，卻連這種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未末，我給你的信鷹還在不在？”風陌空笑問。
    “當然在！”那些信鷹是絢堂主費盡心血馴服的，本來隻有幾個殿中高位才有權利擁有，但主子卻給了他一隻，所以就算他進了重影樓也隨身帶著，沒舍得還給絢堂主。
    未末從懷中拿出一截精致的小竹哨子一吹，輕靈的哨聲立刻擴上天際。不一會兒，一個黑點從遠處以極快的速度向他們衝來，在半空中盤旋兩圈，落在了兩人麵前的樹枝上。
    風陌空笑了一下，“你把它養得很好啊。”
    亦狂也看見了，搖著尾巴跑到樹底下，對著那隻鷹叫了起來，他可是上古的寶馬，氣勢不凡，結果把人家嚇得重新飛回天空，盤圈著不肯下來。
    未末有些著急，想把鷹喚下來，主人剛剛表揚過他啊，然後馬上就丟人現眼了……！
    風陌空轉身，揚手撕下一片衣擺鋪到地上，咬破食指，在隨意撕下的貴重白絹上龍飛鳳舞的寫了些什麼，然後把布料疊成小塊，大步走向未末，抬眼一瞥，還對著鷹兒仰頭直叫喚的亦狂便識相的跑到一邊追蝴蝶了。風陌空又看未末，未末馬上把盤旋的鷹喚了下來交給風陌空。
    風陌空把布條塞進老鷹爪子上套著的鐵環裏，一鬆手，鷹又飛回未末的肩上。
    “先把字條交給軒重。”風陌空轉身，向前兩步，道：“我記得杭奚赫在方雲邊境那兒有一家大客棧吧？”
    “……？對啊。”雖然不知道主人要做什麼，未末還是回道。
    “那就在那裏會麵好了，五天後。”
    未末驚訝的瞪大眼睛看著風陌空的背影，“誒？”不、一起……嗎？
    清涼的風兒從兩人之間的空間吹過，帶動風陌空隨意束上的長發和未末墨色藍邊的衣擺，呼入肺中的空氣都帶著雪山下來的那種微涼。
    ……
    “這次下山，我並不打算馬上回去。”風陌空停下腳步，一招手，亦狂乖乖的跑過來，跟在他身邊。
    “未末，你、要不要…繼續跟著我？”風陌空用略微沙啞的嗓音如是說道。
    “是！主人！”激動又興奮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風陌空淡笑，隨即翻身上馬，留下一句“五日後見吧。”便絕塵而去。
    未末在原地立了良久，直到連馬蹄聲也聽不到了才轉身回茶棚。
    狂奔了一陣，亦狂又悠閑地走上了。風陌空也是信馬由韁，一手扶著被顛得有些痛的腰，淡笑著看向遠方。心想著到下個小鎮一定要去做馬鞍和韁繩，啊、還要去成衣店(一個袖子沒了一半）……
    一人一馬的身影逐漸離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