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殊無處可去，他在北漠，就隻是在北漠。無人可以交流，仿佛天地浩大，隻剩下他一人。
    不遠處即是人家，借著風聲，隱隱可以聽到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但這隻是讓他更加迷惘。為什麼會笑，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歡笑？
    但他不會靠近，太溫暖，隻會讓他感到灼痛。隻能一人獨行。
    六殊看著眼前的狼屍，皮毛被抓破，脖子被咬斷，有些還未死透的，還在地上不住地掙紮。遠處，狼嚎的聲音起伏不斷，其中又夾雜著渾厚的吼叫聲。
    一地狼藉，觸目驚心。卻是在自然不過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勝者為王。
    站在遠處，看著狼群攻勢漸弱，已成敗像。
    站在高處的獒王，它的前腳上，沾著血跡，隨著它的傷口慢慢地淌下血來，身後的幾隻獒也大多受了些傷，但血腥卻讓他們顯得更加的悍勇，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與他們對峙的狼群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凶悍的樣子，不甘心地吼叫了幾聲，卻被它們極具威懾力的吼聲所震懾。
    獒有極強的領地意識，這本是屬於獒王的領地。狼群的入侵，讓它毫不猶豫的驅趕入侵者。六殊默默地看了一會，便轉身離開。
    獒的聽覺、嗅覺靈敏，但視力較差。聽到離開的聲音隻是向著他的方向注視許久，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才回過頭看著它身邊的獒。
    六殊已經習慣了風餐露宿，他升了個火堆，烤著自己抓到的兔子。但身後的不速之客，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前腳受傷的獒王在入夜時，出現在他的麵。不離開，不靠近，端坐在那裏，看著六殊麵無表情地處理食物。
    等到他將目光轉向它時，野獒王才起身向他邁了一步，看到他沒有惡意，又向前邁了一步。
    六殊沒見過這種狗，他在青州時，見過滑條，軀幹細長，性情凶猛，是當地的捕獵犬。成年的，高到他的腰部。
    但對於這種北漠特有的犬種，頸部的鬃毛濃密，黑背黃腿，兩眼上方有兩點銅錢般黃斑點，他卻並不知曉，遑論它的珍貴。
    六殊是被它咬著衣擺向前拉了幾步，隨後就跟上了走路有些瘸的野獒，一直到了它的領地，大都坐在地上的獒犬都警惕地看著這個進入它們領地的陌生人，都站了起來，從容地走到了獒王身後。
    當十幾頭藏獒低聲吼叫時，六殊看著原野上，冒出的二十幾雙冒著綠光的眼，此起彼伏的狼嚎響徹原野，和獒的吼聲分庭抗禮。
    六殊忽然明白了這頭藏獒的意思，他有些詫異，心裏隱隱有著一些好奇，看著狼群中慢慢分出一條路，一隻皮毛發亮的狼王慢慢地踱了出來，看著獒王，一聲嚎叫。
    “嗷嗚……”此起彼伏。
    像是戰鬥的號令，狼、獒混作一團，撕咬鬥爭。
    這不是原先進犯的狼群，它們還有充沛的戰鬥力。反觀藏獒，多多少少都受了傷，但天性不容許他們退縮。
    看著漸漸倒地的獒，獒王向六殊吼了一聲，自己卻被頭狼一口咬住頸部。
    六殊看著它的眼，最終還是動了手。
    頭狼已亡，狼群四散，成了一盤散沙逃散。
    林中安靜，卻聽得到獸類粗重的喘息聲。
    六殊看著一直跟在他身後，幾次甩掉，又追上來的獒王，從樹上一躍而下。
    它身上的傷還沒痊愈，甚至六殊知道，這一次的狂奔，讓它的傷口又裂開了。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氣。
    他不明白為何這隻狗要窮追不舍。
    看著這隻獒，六殊忽然發出殺意，看著它身上毛發林立，卻不退一步，最終還是收斂了氣息，走到它身邊，蹲下，看了看它的傷口，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
    蹲下時，六殊看著和他一般高的大狗，忽然伸手，摸了摸它的頭。
    等到反應過來時，就看到它自發地蹭了蹭他的手。
    北漠人大多熱情好客，當看到獒王跟著他出現在村莊時，幾個牧民看著它，幾乎兩眼發光。
    這是野獒，獒王，怎麼能讓他不激動。
    一個大膽的牧民向前攔著他，邀請他去他家做客。六殊和他們語言不通，理都沒理，就從他身邊走過。
    “吉珠，看你不自量力了吧，他理都不理你。”
    一些看戲的人顧自地說著風涼話，看著吉珠本來就黑的臉慢慢變紅，笑出了聲。
    他向著六殊追去。獒王回頭看著他，讓他自覺的停了腳步。
    用著生硬的漢語。磕磕絆絆的說道，“漢族人，你……我家……坐。”
    他指了指自己的房屋，又指了指六殊和他身後的獒王，又做了個喝酒的動作。
    吉珠看著六殊迫人的眼一直注視著他，有些懼然，又有些尷尬。他生在這片土地，長在這片土地，暗自揣測是不是犯了漢人的什麼忌諱。
    他焦急地擺著手，“我，沒惡意……”
    他忽然目瞪口呆地看著六殊向他的房屋走去，又眉開眼笑。
    這是答應了吧。如是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