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少年與貓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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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加德的貓咪失蹤了,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少年幾乎找遍了整座城,卻再也沒見到那隻總喜歡眯起眼睛,偶爾傲慢,偶爾憨態可掬的貓咪。
七天後,一群衣冠楚楚的紳士找上門來。
“您就是加德先生吧,為了國王陛下的事我們不得不叨擾您。”
“國王陛下?”少年微微蹙眉“我並不認識國王陛下。”
紳士們失笑“那亞瑟這個名字,您總記得吧。”
“亞瑟!?”少年大驚“它在那裏?”
紳士們恭敬道“他便是我們下一任的國王陛下。”
“你們胡說,亞瑟他怎麼會……”少年神思一恍惚,語音愈發低沉。他想起來了。這座城被譽為貓城,據說是因為守護這座的曆屆國王陛下都與貓咪頗有淵源。
“想必您與陛下是在聖誕夜相遇的吧。”
“是……我與它……是在聖誕夜……”
“那日老國王辭世,鄰城的犬妖一族前來鬧事,新王為了保護城池與他們大戰一夜,身負重傷失蹤了。”
“那時的它確是傷痕累累……”
“這就沒錯了。”紳士們對著少年深深鞠躬“感謝您長久以來對夏德國王的照顧,接下來就交給我們吧。隻需二十一天,夏德國王便會忘記與您一起度過的日夜,也請您務必忘記那隻名為亞瑟的貓。”
紳士們隻留下這些話便離開了。
原來,傳說,都是真的。
貓咪的記憶,隻有二十一天。
亞瑟,不,夏德國王,陛下。
陸
像是做了個很美麗的夢,夢醒後,少年的生活平淡如初。
依舊很早開店,攤開畫紙,任憑他愛極的七彩油墨沾染的四處都是,勁爽得筆鋒卻在偶爾離神一瞬變的顫頓綿長。
依舊按時回家,小小的屋子被收拾的一塵不染,輕快的步伐卻在走近陽台角落綿軟墊子時變的延緩滯澀。
少年依舊喜歡做蛋炒飯,同樣的食材,卻再吃不出相同的滋味。
一切如初,少年的日常,少年的油彩,少年的親和,卻到底有什麼不一樣了。
有著清澈眼神的少年變的偶爾沉默寡言,一個人靜坐在窗邊,或是眺望,或者隻是保持著望向遠方的姿勢。
唯獨那副掛在床前的亞瑟王肖像畫再未摘下過。
王者獨有的至尊之氣讓他麵部硬朗的線條變的格外淩厲威嚴,咄咄逼人的雙目泛著騰騰寒氣。
亞瑟,王,呐……
柒
新王加冕在即,舉國歡慶。少年作為見證這一刻的畫師被請入王宮中。
四下審量一番,竟發現侍衛們正在擺弄百合花。
他慌慌趕來“不要用百合,亞瑟……不,國王陛下會過敏。”上回紅衣教主送給自己的百合幾乎折磨死了那隻驕傲的貓。
侍衛長不耐的擠弄著眉眼打量他,一臉痞相“小子,你說什麼?”
“我說國王陛下對百合過敏。”少年不由分說的攔下了侍衛們。
“簡直一派胡言”侍衛長憤憤的推開他的手“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我趕出去。”
“我沒有胡說!”他努力爭辯,卻被幾人粗魯的拉著胳膊向外拖。
侍衛長高昂著頭“我說你胡說你就是胡說!”
“你……!”
正僵持著“什麼事,這麼吵?”
熟悉而沉穩的聲音透過耳膜似乎傳到了心底,少年微微顫抖,仿佛連那人的氣息都能察覺到。
侍衛長一臉諂媚的迎上來“回國王陛下,這少年非說您對百合花粉過敏,硬是不讓侍衛們放百合花,在下正要治他個擾亂公務之罪。”
國王抬眼,目光直直朝這邊送來,少年慌忙垂下頭避開。
以為不會再見了,卻竟可以站的這般近。
隻見他一身素薄外衣。十月天氣已寒,他卻如仙子般透著陣陣清暖的不凡之氣,隻是這麼看著他,不由便覺得似曾相識“我確是對百合花粉過敏。”
侍衛長大驚,國王身邊的總管絮絮叨叨的開始教條“你們這群蠢貨,還不快把百合拿走,要是讓陛下感到半點不舒服統統絞刑。”
“是是。”侍從們唯唯諾諾的忙碌起來。
待眼前清淨了,男子再去找那少年的身影,卻早已不見。
“呐。”
“陛下請吩咐。”
“方才那少年叫什麼?”
“加德。”
“加德?”
“是,聽說是個畫師。”
“畫師,呐……”
少年躲在石壁後,怔怔的望著那人的身影消失於庭院門廊,這才轉身離去。
幾月不見,那人還是如從前般眉梢疏朗,風致灑脫。
捌
國王旨意,為慶加冕,以貓為徽,有才能者皆可作畫慶之,凡得讚譽者,不僅可麵見國王,亦得金銀百千。
一時間城內沸騰。人人奔走相告,畫貓成為城中新興風尚。
風流的貓,瀟灑的貓,尊貴的貓,威嚴的貓……形形色色,千奇百怪。
要我說,亞瑟你……
少年提筆,他想起了那個與它初遇的大雪紛飛的聖誕,想起了那個被化為人形的它護在身後的午夜,想起了那隻愛極了自己所做蛋炒飯的貓咪。往事幕幕,待回過神來,白色的畫紙竟已填滿了顏色。
呐……亞瑟。
眼中的水霧讓畫中那隻潔白貓咪重出好幾疊影。
突然,就好想你。
總管一臉春風的懷抱著厚厚一摞彩畫向國王奔來“陛下陛下,您可真是天恩浩蕩,才個把個月,全城就上交了這麼多幅。”
男子神色淡然的用餘光瞥了眼書桌“放這吧。”
“是是。”見國王不在說話,總管便識相的退了出去。
國王輕歎一口氣。不知這一次……正想著,一陣暖風透過大開的窗卷入,掀翻了文案上的畫集。國王慌忙伸手去抓。
餘光一撇,隻那一瞬,便被飄落在窗邊的彩紙久久留住了目光。午後暖陽透過萬花筒般的五彩玻璃涓涓淌過那張溫馨無比的畫紙。
國王鬆開了手中的畫,厚厚一摞隨著國王的鬆手雪花般飄落,他卻隻知兀自向它走去。
那嫻熟的筆法,將一切勾勒的仿若真實一般。男子指尖輕輕摩挲過凹凸的油彩,墨跡的芳香讓他恍惚覺著回到了那些被時間遺失的記憶中。
貓咪光潔柔順的皮毛,慵懶的神態,淋撒在它身上奢靡的陽光,還有那時常被人們提及的隻屬於國王陛下的琥珀色眸子中的驕傲。
終了,他修長的手指停在了落款處。那裏,黑色油彩流暢鐫刻著“加德”二字。
“加德……”他兀自喃呢。
玖
“參見國王陛下。”誰清脆的聲音回蕩在金碧輝煌的大堂上,為這清冷的宮殿平添一絲明亮的生氣。
“國王陛下,這位便是做此畫的畫師。”
殿堂之上,那身著金色華貴錦袍的男子微微回眸,狹長的琥珀色眼睛透著讓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他的聲音低而沉穩“先生的畫技可真是出神入化。”
“陛下言重了。”
“哦,是嗎”他微微挑眉,那姿態,那神色,恍惚初見他化為人形時的光景“我可沒有嚴重”他拾起桌上的油彩畫,那是一隻神態慵懶的貓咪,狹長的琥珀色眼中卻透著若有似無的傲慢。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畫麵的右下角,那裏題著少年的名字“加德,這栩栩如生的模樣,可真是像極了我。”
“在下畫的並不是國王陛下。”
“哦?”他饒有興趣的抬起眼“不是我,那是誰?”
“一隻在下曾經養過的貓。”
“這可是巧的很。”他看著他,目光炯炯。
少年躲開了那雙攪人心弦的眼眸“國王是要以這宮殿為背景嗎?”
“不,不是畫我。”
“不知國王陛下需要在下畫什麼?”
他從高高王座上步步下移“一個少年。”
四目相對,少年險些驚落了手中的畫筆。
“隻恍惚記得那是個暖如夏陽的少年。”夏德國王唇邊瀲起一絲柔軟的笑容“我隻知他對我而言甚比這整個宮殿的榮華重要,其餘的,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人們總說時光無情,隻因時間會掩蓋一切,記憶卻使如此冰冷的匆匆使者在悲歡離合中變成無可比擬的珍寶。
低沉的嗓音仿佛咒語,將他牢牢定住,動彈不得。寥寥數句,已然動搖心旌,少年微微顫抖“這個……在下做不到。”
“你沒見過我的真身,卻能將我畫的好似親眼見過一樣,我想”他步步緊逼,慌神的少年已無路可退“既然如此,你定然也畫的出這少年。”
身後冰冷的牆壁讓不知所措的少年從虛幻緲無中清醒過來“國王過讚了,在下沒有那種技能。”他挺直身子收起畫板“畫少年什麼的,國王還是另請高明吧。”
他轉身要走,卻在離開一瞬被緊緊扣住了手腕“來都來了,先生就不要離開了。”
單薄的少年緊抿著唇,掙脫不開。
“我知我記憶中那少年便是你。”
“國王說笑了。我……”
男子將眼前的玉人拉的離自己更近些,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少年幾乎躲閃不開“若非朝夕相處,怎會連習慣神態都知?”他自顧自的說,卻句句在理“除非說的出理由,否則,我絕計不會讓你離開這裏。”
大片大片的留白穿梭在奢靡華貴宮殿中的光影之間,清澈如鏡的大理石倒映著兩人一瞬恍如神像的身影。
末了,少年幽幽歎息,薄唇微啟“因為曾經你名為亞瑟,是我的貓。”
微風拂動卷簾,輕輕作響。猶如綿綿絲竹管弦之音,撩動人心。
一瞬,仿佛永恒。
永恒,也不過如此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