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皚皚白雪，鵝毛似的紛飛。
    “叮咚叮咚”幾聲脆響，少年關了店門。
    一路上，透過哈著暖霧的玻璃窗看到一家家人團聚在一起吃火雞，桌後翠綠的聖誕樹點綴著琳琅滿目的裝飾品。
    少年幽幽歎口氣，又是一年聖誕，自己依舊隻身一人。
    自打父母車禍去世後，就一直是自己經營著一間說大不小的畫室。這麼多年，也漸漸習慣了。
    正琢磨著晚上回去吃什麼，忽見路邊雪堆中似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走進一瞧，竟是隻貓咪，渾身沾滿泥濘，蜷成一團，瑟瑟發抖。
    “你是沒有地方去嗎？”少年蹲下身子，小心摸摸它，貓咪沒躲閃。
    白色的雪地周圍滲開一圈氤氳的紅色，帶著些許腥甜“你受傷了。”他摘下圍巾，小心抱起傷痕累累的貓咪“若是不介意，要不要跟我回家？”低頭在貓咪耳邊輕喃一句。
    貓咪眯成縫的眼睛似乎張開了，又很快合上。
    少年快步將貓咪抱回家，小心替它清潔身子，包紮傷口。
    這隻貓咪的傷，很重呢。
    看著沉沉睡去的貓咪，少年輕輕撫摸它雪白的皮毛，明爍燈光下，亮的像銀。
    明明是聖誕節，這樣的好日子，你竟也是孤單一個，我們……很像呢。少年莞爾，小心抱著它，漸漸陷入睡夢之中。
    次日，隱約聽到“喵嗚喵嗚”的聲音。張開眼，正對上一雙琥珀色眸子，光斑在它眼中閃閃如不缺月輪。
    “早安啊，小貓咪。”少年溫柔揉揉它的腦袋，貓咪似是很舒服的趴下享受了“該叫你什麼好呢？”看著床邊那幅即將完成的亞瑟王肖像畫，驕傲的眼神像極了眼前這隻不羈的貓咪“不如就叫你亞瑟吧。”
    貓咪“喵嗚”一聲似是應允了。
    貳
    少年的貓，是隻極頑皮極傲嬌的貓。
    踩壞過鄰居羅斯奶奶的花，打翻過樓下懷特叔叔的汽油桶，抓壞過公園裏珍貴的雕像。
    少年的貓，卻又是隻極會撒嬌賣萌的貓。
    幹了壞事便用明澈澈亮閃閃的琥珀色眸子楚楚可憐的望著少年，“喵嗚喵嗚”乖巧的輕吟兩聲，用柔軟的皮毛輕輕蹭著少年的腳踝。每每此時，氣極的少年便不再忍心責備它。
    相處的日子不多。替它道歉的事倒是做了不少。
    鄰裏們都說，少年寵極了那隻調皮搗蛋的流浪貓。
    每當少年點著它的鼻尖問道“小東西，我是不是真的太寵你了？”貓咪便會順著他的胳膊鑽進他懷裏，毛茸茸的蜷成一團，用頭頂蹭蹭少年的下頜，然後仰起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望著他，那表情就像在說，明明我也很喜歡你。
    “呐呐，我聽說，貓咪的記憶隻有二十一天”輕輕撫摸著它柔順的潔白毛發，少年莞爾“你也是這樣嗎？”
    貓咪隻是將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條狹長的縫，撇開頭，沒理他。
    叁
    這天少年關門回家已是深夜，整條街道上空蕩無人。
    難得靈感降臨，一時入神，直至將那副向日葵繪完了才發覺屋外已被黑色籠罩。
    想想家中餓壞了的貓咪，不覺加快步子。那隻頑皮的貓咪愛極了自己做的蛋炒飯。
    拐角之處忽被幾雙大手拖進小巷中，有人用刀抵著他的腰側“把錢拿出來。”
    糟糕，少年心中暗自驚悚，他隻知沉迷於自己的畫作中，卻忘記了近些日子的街道治安並不太平。
    少年照他們說的做了。
    “這裏麵是什麼？”接過錢的匪徒戳戳少年背後的畫板。
    “不要碰我的畫板。”少年揚手打開了那無禮之人。
    “好小子。”匪徒似是被激怒了，惡狠狠的瞪著少年，玩轉幾圈手中的刀，高舉而下。
    完蛋了！
    少年認命的閉上眼睛。想象中的劇痛卻遲遲沒有到來，反是聽到匪徒“哎呦呦”連叫幾聲。
    “喂，我說你，這麼晚不回家躲在這種黑黢黢的巷子裏幹什麼？”耳邊傳來一個低沉卻充滿磁性的聲音，溫熱的呼吸隱隱就在耳旁。
    少年張開眼，正對上的是一張氣宇軒昂的英俊麵孔，眉梢疏朗，幽幽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線條。
    “混蛋……！”徹底被激怒的匪徒揮舞著手中凶器一擁而上。
    遭了！少年本能的拉起眼前人就要跑。卻又被那人硬生生拽回原地。
    那人是帶著笑音說的“跑什麼啊，就這麼害怕嗎？”
    少年霎時瞪大雙眼，這家夥……是不要命的神經病嗎。
    眼看匪徒撲來，少年被他緊扣著手腕，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
    這下完蛋了，心中暗想。卻見那人身手流暢的擊退了襲擊者。整個過程一氣嗬成，行雲流水，像表演一樣。
    “怎樣？”他語義釋然，一臉驕傲的衝著身後看呆的少年揚揚頭“還害怕嗎？”
    少年一窘，低下了頭。
    眼前人洋洋得意的鬆開了緊扣著他的手。
    少年靜心，恭敬道“謝謝你，不知閣下大名，救命之恩在下一定銘記於心。”
    “亞瑟。”他神態怡然。
    “什麼？”少年茫然，這個名字，他好像在那裏聽過。
    “怎麼”他微微蹙眉“明明起了這麼惡俗又沒品位的名字，這才多久，就不記得了？”
    “亞瑟……”少年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幾回“難道你是……”
    “就是那個難道。”
    “你……”
    還不待他說完，男子就自顧自的插話進來“趕緊回家了，等你等的肚子都餓癟了。”闊步向前走了會兒，恍惚覺著身後沒動靜，回頭才看到因驚慌崴腳的少年艱難的挪著步子。
    男子不耐的咂咂嘴“嘖，人類就是麻煩。”三五步走回來，一把抱起一臉不知所措的少年。
    “啊——！”受驚的少年大叫一聲。看清眼前人後滿目尷尬“放我下來！”
    “我不。”
    “喂，放我下來。”
    “我偏不。”
    “被人看到了怎麼辦，趕緊放我下來。”
    “明明受傷了還這麼傲嬌，被人看到了捂住臉不就行了。”
    “到底是誰傲嬌啊！亞瑟你這個混蛋！”少年忽的開始掙紮。
    “喂喂你別亂動啊，一會兒掉下去怎麼辦？”
    少年憤憤“怕我掉下去就趕緊放我下來啊！”
    男子劍眉緊鎖，似是生氣了，對著眼前不老實的主人輕輕吹一口迷魂之氣，方才還胡亂揮舞著手足的少年很快便陷入安詳睡眠。
    男子靜靜看著懷中少年，月光淋在他白皙的肌膚上，雪一般，好似會發光。
    “我這都是為你好。”自言自語一句，然後大步流星的向家走去。
    肆
    少年的笑聲，是他聽過的，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
    比蓓森朵芙的鋼琴聲清脆，比帕格尼尼的小提琴聲悅耳，比格倫特維教堂的管風琴聲澄淨。
    他偶爾會失神的望著和風卷起少年的衣擺，拂麵而過夏季特有的清涼，和少年身上淡淡的油彩香。
    原來上帝對人類也會偶爾慷慨，讓那略顯瘦削的身影在熙攘的瑞克大街上格格不入仿佛墜入人間的仙子。
    今天是禮拜五，遠遠就聽見教堂中唱詩班沉穩悠遠的聲音。
    祈禱過後，紅衣教主遞給少年一束百合“上回看先生畫的百合花，真是栩栩如生，院子裏的花又開了，先生拿些回去吧。”
    “教主過譽了。”他接過“呐呐，亞瑟。”忽的回頭，唇角含著淺淺笑意，碧藍的眸子湛似藍天，清如泉眼。
    五彩玻璃流光溢彩，男子一瞬間覺著眼前的少年是屬於雕刻上的那些聖界之人“什麼？”
    “真是漂亮的百合呢。”
    亞瑟看著他手中散著淡淡幽香的白色花朵微微蹙眉，再看看那張洋溢著幸福的麵龐，轉而笑了“這麼喜歡，就帶回去吧。”
    亞瑟生病了，涕淚縱流，模樣淒慘極了。
    “真是的”少年麵帶怨色的走到床邊，將手中水杯遞給他“過敏的話要早說啊，看看你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被戳中痛處的男子故作驕傲的撇開頭，打死他都不會承認，被你清澄的眼神蠱惑了，才會後果如此不堪設想。
    少年幽幽歎口氣“百合花我已經送給羅斯奶奶了，你就好好休息吧。”
    伏在床榻上的手忽然被握住，攏進那溫暖的手心。
    “怎麼了？”
    男子盯著眼前的少年恍惚有些迷失，真是個溫潤如玉的人。
    他搖搖頭。
    真是，奇怪了。為什麼對這個人，無論讓自己做什麼，都不會生氣，都不會厭煩，如今竟會帶著一絲絲的愧疚，要是能再為他多做些什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