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三十四章觸而即發
    果然昨天那種不祥的預感不是錯覺。
    當曼兒和藍曦匆匆趕到紫藤的屋子時，蠱王已經來了。門口被人群裏三層外三層的死死擁堵著。
    “借過一下。”藍曦小心的將手塞進人與人之間的一條細縫中，周圍弟子一看是首席弟子來了便立刻讓出一條道來。
    曼兒亦步亦趨的跟著藍曦進來。屋子裏更是混亂一片。小小的房間裏擠滿了人，十二位首席弟子幾乎全部到齊了。
    信守在一旁情緒有些失控，雙眼紅腫，滿臉淚痕，幾乎站不穩腳步。她被幾個弟子小心攙扶著。
    滿屋子都是……濃濃的血腥味……曼兒下意識的覺著不妙，後退兩步，突然被藍曦一把拉住，不由分說的被拽到蠱王身邊“師父。”藍曦上前一步行禮。
    蠱王看看藍曦，又看看曼兒，突然蹙起了眉頭“你她帶來幹什麼。”
    蠱王側過身子似乎是想遮住什麼，但……還是搶先一步被曼兒看到了。
    一地的血肉模糊，昨日還和她說話的紫藤此時正極度扭曲的躺在人群中央，身體浮腫，整個人活像氣球，領口和袖口因膨脹而死死卡進肉裏，四肢被勒的黑紫一片。怒目圓睜，目眥盡裂，有黑乎乎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下，此時早已幹在了她煞白的麵龐上，像僵屍。
    她搭在胸前的手上盡是血，尖長的指甲縫中還夾著一塊塊像是皮肉的東西，脖子上布滿了一道道深可見筋的血痕，鬆弛的皮肉向外翻著，順勢噴湧而出的黑紫色血漬濺的到處都是……
    白雲雙手戴著蠶絲手套半跪在紫藤身邊，似乎在檢查什麼。
    曼兒隻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捂著口鼻本能的想逃跑，可是雙腿卻像灌鉛似的重。她在顫抖，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忘記的關於沃旺死時的場景如今又一幕幕被清晰的挖出來……就像剛愈合的傷口生生被殘忍的撕裂，再大把大把撒上鹽巴。大顆大顆的淚珠毫無預兆的滾滾而落。曼兒向後踉蹌一步，身子是貼著門框才勉強站住。
    “這……”她一臉驚恐的望著紫藤的屍體。明明幾乎被嚇散了七魂六魄，可是目光卻像被卷進無盡漩渦中似的怎麼也無法移開。
    藍曦走到她身邊，心疼的蒙住了她的雙眼。
    蠱王這才從曼兒身上撇開視線。低低歎口氣解釋道“是蠱毒。”
    所以她不想讓她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就連她這個已經與蠱打了幾十年交道的老太婆都覺著心裏打怵，更何況一個才來蠱園不久的女孩呢。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信守在聽到“蠱”這個字的時候突然像是被電擊了一般猛的大吼一句“誰！是誰幹的！是哪個混蛋幹的！”一邊吼著還一邊奮力揮舞著雙手。
    沒有人回答，所有人都於心不忍的躲開信守咄咄逼人的目光沉默了。信守喊的累了便捂著臉嚶嚶的哭起來。最後雙膝一軟，整個人直接跪在地上，雙手扶地，朝著紫藤的方向不斷嗚咽，任誰拉也拉不起來。
    屋子裏依舊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直到白雲緩緩站起身來，她淺淺抿了抿唇，低聲喃喃一句“太慘了。”然後熟練地摘下了手套。雪白的蠶絲手套此時已被汙血染的黑紅一片。之後立刻有弟子捧著銀盆快步走來。白雲把手套輕放在銀盆中，蓋上蓋子，抓起把沙子封在接縫處，嚴肅的叮囑一句“直接燒掉，別讓毒氣蔓延出去。”
    蠱王神色凝重的低頭凝視著撐地的手杖，似乎在等她說話。白雲望了信守一眼又望了蠱王一眼，幽幽的歎口氣“是雙蠱，每種都是極品貨色。”
    一句話震驚全場。所有人都擺出一副仿佛吃了一斤蒼蠅的扭曲表情。唯獨曼兒不明所以。她怯怯的問藍曦一句“雙蠱……是什麼意思……”
    還未等藍曦開口，就聽白雲聲線冰冷的說道“雙就是一對，雙蠱就是中了兩種蠱。”白雲的目光依舊是平靜中帶著淡淡的幽森，說不上敵意也說不上友善，可總會讓曼兒覺著莫名心驚。言罷白雲又轉頭對蠱王道“更詳細的還要再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知道。”
    蠱王鐵青著臉點點頭“鬱文、除娟，你們跟著白雲。”
    “是。”兩位女子恭敬的領命不敢多言。
    雖然曼兒尚且無法從她們這些優秀蠱師的角度理解雙蠱究竟是多麼令人畏懼的存在，可單看這架勢也足以證明事態的嚴重性——鬱文和除娟都是十二位首席弟子之一。更何況還有那個……被譽為天才蠱師的白雲。
    蠱王四下環視一圈，表情冷的像是剛從千年寒潭中撈出來一樣“其餘人都各自呆在房裏，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離開！”
    所有人都感覺的到她的憤怒。
    出門的時候藍曦看著被眾多弟子攙扶出來的信守長長歎口氣“真可憐。”然後轉頭對曼兒說“來這兒的人八成都是孤兒，所以大家都把關係好的姐妹當親人對待。如今紫藤死了，對信守而言簡直就是天大的打擊。”
    曼兒點點頭，然後便是一路的沉默。大家都各懷心思。
    曼兒焦躁的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時而一臉驚恐的望著屋子的角落，時而又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對著一個地方出神。沃旺和紫藤的死狀持續盤旋在她腦海中久久散不去，那一幕幕清晰到可怕的場景就像現在還鋪在眼前似的。她不覺抱緊了自己，可渾身還是一陣陣不可抑製的打著冷顫。
    中午有人來送飯，曼兒看著烏木的食盒突然覺著自己就像被囚禁了一樣，可這也沒辦法，畢竟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再加上蠱王一聲令下，任誰也不敢反駁。潦草的吃過午飯，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響起“篤篤”的敲門聲，曼兒渾身一個激靈，匆忙跑去開門。是魑，她說蠱王要見她。曼兒便立刻跟著她走了。
    推門而入，又是滿滿一屋子的人，曼兒微微一愣，這才知道，原來紫藤死亡當天見過的所有人都被帶來了。
    魑恭敬的對蠱王行禮“師父，都到齊了。”
    蠱王點點頭，揮揮手示意她下去，然後看了眼身邊的白雲。白雲神色威嚴的說道“紫藤身上的雙蠱分別是貓鬼蠱和嬰雀蠱。”
    言罷台下又是一片嘩然。貓鬼蠱和嬰雀蠱都是高級蠱術，沒有二層的水平根本做不出來。
    蠱王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白雲繼往下說“蠱是在紫藤肚子裏發現的。也就是說……”白雲突然頓住了，四下環視一圈“從口而入。”
    聽到這裏，蠱王突然用指節敲了敲扶手，把目光落在了信守身上“她昨天吃了什麼？”
    “早晨喝了芒果汁，吃了些點心，中午吃的菠蘿飯……”末了突然幾乎是帶著哭腔的說了句“可是這些她都是和我一起吃的啊。”
    所有人不禁蹙眉，事情似乎又發展到了瓶頸階段。
    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白雲突然冷冷看著曼兒“我記得她在你那兒喝過茶吧。”
    “是……我看著她太累，是讓她喝過茶。”
    眾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了曼兒身上，尖刀似的眼神刺的她渾身打怵。曼兒正在慌張，迷迭忽然說一句“可那茶是鳶尾倒茶給她的吧。”
    死寂的大堂上漸漸有了竊竊私語，蠱王不斷輪著五指，最後寒著臉說一句“鬱文、除娟，你們去檢查一下。”
    鬱文和除娟分別走到鳶尾和曼兒麵前“冒犯了。”然後跟在身邊的身後的幾位女子便鉗住了兩人的手。鬱文和除娟各自從一個小匣子中拿出一隻蜘蛛來，鬱文解釋著說“這是蠱蛛，受過專業培訓，它們可以檢查出來你們手上是否有蠱痕。無毒，不咬人，別怕。”
    這個曼兒略有耳聞。蠱痕就是下蠱人在轉移蠱毒時留下的痕跡，除非特別高深的蠱師可以消除蠱痕，一般人根本連看都看不見。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曼兒心裏毛毛的看著渾身絨絨的蠱蛛一根根翻過自己的手指，她覺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豎起來了。
    “蠱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鳶尾的聲音幾乎快要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