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第二章苗之女
    這一天大約過了晌午十分，院門突然被推開了，曼兒習慣性的以為是沃旺回來了，一陣微風卻忽的帶來了陣陣香氣。
    是依蘭香。
    曼兒微微一愣，這人不是沃旺。她起身去看，剛走出內堂便瞧見了屋子裏的不速之客。
    是位年輕的女子，看上去隻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鮮紅的苗族服飾，衣麵上用彩線挑著各種精致的幾何圖案。纖細的脖頸上帶著刻獅子滾繡球紋案的銀項圈，頭上琳琅的銀發飾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悅耳聲。
    越是走近她，那陣陣襲人的依蘭香越是濃鬱。果然曼兒在那女子的發結上看到了一朵新鮮的黃綠色依蘭花。
    闖進門的女子見到曼兒嚇了一跳，猛然一頓身子，挑起柳眉瞪大雙眼厲聲喝一句“你是誰？”
    曼兒上下打量女子一番，一張圓圓的臉蛋，一雙明亮的杏核眼，五官雖算不上精致，卻很耐看“你又是誰？”
    那女子也在細細的打量曼兒。曼兒依舊穿著一身青灰色的男裝，一頭墨色的長發垂垂散落，尚未痊愈的腿傷讓她走路的樣子看上去微微有些跛。
    “我知道了！”女子的眸子中忽的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似乎是恍然大悟的樣子狡黠一笑“你就是何嘉曼吧。”
    曼兒皺眉，自己不過第一次見她，這人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那女子卻全然不顧曼兒的疏離，歡喜的幾步跳到她身邊，喜喜一笑“我聽哥哥說過，有個仙女從山崖上摔下來了。”然後熟絡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百無聊賴的踢著雙腿“就是你吧。”
    “哥哥？”
    “是啊，哥哥沃旺”女子俏皮一笑，用手指指自己“妹妹沃雲。”
    原來是沃旺的妹妹，曼兒在心中長舒一口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自打羽人不在了，她便每日每日覺著不安。若是沃旺的妹妹……曼兒看著眼前機靈的女子淺淺一笑恭敬的作揖“近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沃雲一邊誇張的擺手一邊搖頭“客氣了客氣了。”然後突然從隨身的帶著的包裹裏拿出一套苗服來，“嘻嘻”一笑“這個給你。”
    曼兒麵對著眼前精致的鮮色苗服突然不知該做何反應。
    沃雲見她半晌不動，便親切的拉起她的手“在這裏啊，女子一定要穿女裝的哦。”語罷，又冷不防的添了句“哥哥說的果然沒錯，曼兒好漂亮。”
    習慣了九天宮中的至尊之位，曼兒倒是不詫異聽到這樣讚美的言辭，隻是沃雲目不轉睛盯著她的目光讓她著實覺著渾身不自在。
    院門再次被推開了，聽腳步聲是沃旺。
    沃雲倏的從凳子上跳下來，三兩步蹦到沃旺身邊，明亮一笑“哥哥，你回來啦！”
    沃旺看著眼前人先是一愣隨即也笑了“你怎麼會來？”
    “還說呢”沃雲一奴嘴，滿臉委屈的推了沃旺一把“寨主找不到哥哥就怪我，非要我出來找你不可。”
    “上次不是跟你說過我暫時要留在這裏照顧病人嗎？”說話間沃旺把裝滿草藥的筐子放在了地上。
    “是是！”沃雲有些不耐的故意拖長音調，轉而卻又綻出一朵明亮的笑容“所以才趁著這個機會出來看看哥哥啊~”
    曼兒靜靜看著他們親密的模樣，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像是……看到了曾經的自己和羽人般……琉璃美目中倏忽掠過一絲苦澀，卻隨著兩人一步步的走近的聲音消散了。
    沃旺在桌上的方盒中又加了些驅蟲草，似是麵帶歉意的道一句“這丫頭從小就這樣，沒有嚇到你吧。”
    曼兒淺淺一笑搖搖頭。剛想說什麼，沃雲突然不滿的撇撇嘴“哥哥真是的，人家哪有那麼可怕啊！”然後一臉撒嬌的望向曼兒“是不是曼兒~”
    被點名的人看著她可愛的表情不禁點點頭。
    沃旺卻一臉嚴肅的拍著她的腦袋“沒大沒小，叫姐姐。”
    美麗的女子溫柔莞爾“無妨。”
    “嘿嘿~”得到曼兒支持的沃雲衝著沃旺一吐舌頭“哥哥真囉嗦。”
    吃過晚飯後沃雲要回寨子裏去。
    沃旺送她，曼兒也跟到了門口。沃雲突然把她堵在門裏麵一臉正氣的說“曼兒你就留下來吧，病人要好好養傷！”
    “知道了。”曼兒看著那張俏皮的臉淺淺一笑“路上小心啊。”
    沃雲用力點點頭“嗯嗯，曼兒放心吧。”
    沃雲朗朗的笑容映在曼兒清亮的眸子中，突然讓她覺著溫暖。斜斜插在女子發間的銀飾隨著她歡雀的蓮步搖出陣陣鳴脆的聲響，夕陽輕點著她的麵頰，染出兩片紅暈，曼兒微微有些失神。這是自羽人離開自己後，曼兒第一次覺著，在這殘忍到幾乎可以劃出道道血痕的世界中，有點點暖流溶進心裏。
    沃雲……當真如天邊的雪雲般。
    在沃旺的悉心照料下曼兒的傷恢複的很快，近來曼兒已經可以下地走路了。隻要曼兒樂意，他很願意扶著曼兒在院子裏曬太陽。偶爾曼兒倚著草棚下的躺椅就這麼安詳的睡著了。坐在一旁晾草藥的沃旺便會不由自主的停下手，久久盯著那和周邊簡陋的環境格格不入的美麗女子突然傻傻一笑然後繼續手上的工作。
    這段日子沃旺為了方便給曼兒熬補湯，在草屋前搭了個雞圈。每每上山隻要逮到什麼山雞野鴨的就會關在裏麵。
    有一天沃旺從山上下來時見曼兒正在喂雞，慌忙上前一把搶過食盆“你……你怎麼出來了，傷……傷口……”
    女子見他緊張的模樣淺淺笑了“已經沒那麼疼了，麻煩你照顧我這麼多天，我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你做的。”
    “沒……沒有。”沃旺下意識的抱緊食盆往身後藏，一臉不許你碰的表情。
    曼兒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聳肩莞爾道“那我回屋休息了。”
    “快……快去吧……”男子突然紅著臉笑了“吃飯的時候我給你端去。”
    看著曼兒離開的背影，沃旺隻覺著這女子即使帶著傷步伐也輕盈的好似飄在雲端。他隻知這女子平日裏一言一行都透著股高貴優雅的氣質，他隻知這女子的所見所聞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子，他隻道這女子定是那個大戶人家的貴族小姐，卻怎會料到這女子竟是那個名揚天下的不屑於九天尊位的九天之子徹裏。
    吃過晚飯後曼兒說有話要和沃旺說，沃旺便滿臉通紅內心忐忑的坐在桌子邊等曼兒開口。
    曼兒斟了杯熱茶遞給沃旺，他總說曼兒沏的茶是天下第一可口茶“這幾日承蒙關照了。”
    “哪……哪裏的話。”沃旺慌忙接過，手卻不管用的差點摔了杯子。
    女子看著他狹促的表情莞爾一笑“打擾了你這麼久，我想我該離開了。”
    “哦……”……“什麼！？”理解了曼兒話中語義的沃旺突然瞪大雙眼望著曼兒。
    曼兒淺淺笑著說“我的傷已經痊愈了，所以苗醫先生也可以回苗寨了。”
    “也是……”沃旺想不出什麼合理的理由挽留曼兒，隻好緊緊攢著自己的手盡量讓自己顯的平靜。猶豫了半晌突然局促不安的開口“請問……”話剛出口又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什麼？”
    “你是要去蠱園嗎？”近來隻要曼兒主動和他說話，不是詢問蠱術的信息就是打聽蠱園的下落，他猜曼兒不遠千裏長途跋涉來到苗疆要辦的事情定和蠱園有關。
    女子淺淺笑著答“是。”
    “為……為何……”男子卻不知為何倏忽慌張了，驟然提高音調，驀地發現自己失禮，惶惶後退一步紅著臉低著頭不知所措的解釋“不，我……我的意思是……那裏很危險……你……你的傷……還未痊愈。”
    女子卻莞爾一笑“尋人。”
    “誒？”錯愕的抬起頭，鼓足勇氣繼續局促不安的問“……一定要去嗎？”
    女子偏著頭依舊淺淺笑看著眼前呆呆傻傻的人“一定要去。”
    “……那我送你一程吧。”
    “謝謝，但是不必了。”
    沃旺卻突然來了精神“沒事沒事兒，我對這兒熟，山路險惡，還是讓我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