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複何夕
    六煞宮後有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森林，越向深處走越發森寒無比。據說在那片森林中有一潭常年冰凍不化的水。此水極寒無比，常人站在冰上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便會活活凍死。但這對於擅長冰係仙術的羽人來說卻是得天獨厚的優質條件。
    這一天，羽人帶著曼兒路過冰潭，曼兒望著一臉嚴肅的羽人調皮的一眨眼伸手指著不遠處“羽人，那是什麼？”
    “冰。”男子回答的語氣十分淡然。
    “啊~”曼兒一臉我知道的表情，卻仿佛要得到肯定答案般繼續追問“修行用的吧。”
    羽人點點頭算是回應。
    曼兒忽的一下跳到他麵前擋住他的去路“冰之舞，羽人聽過嗎？”
    羽人微微一頓身子，這孩子，險些撞到她。冰之舞？然後搖搖頭。
    曼兒點足輕輕躍起，在空中突然散開舞綢，優雅的一旋身體穩穩落在冰麵上，之後便翩然起舞。一舞終，曼兒翻身跳回地麵上，拉起羽人，三兩步又跑回冰麵“嘻嘻”笑著“以後羽人在這兒修行，我就陪著你。”
    羽人一臉不信的表情“一次修行可是一連數日，你耐的住性子嗎？”
    曼兒一臉什麼嘛的抱怨表情笑著道“真是的，被小瞧了。”
    漸漸落幕的俏皮下，是一張嫻靜絕美的麵龐看著他淺淺笑著。曼兒可是下定決心用一生陪伴你彈指一瞬呢。
    我們之間的羈絆太多，唯獨這件事，隻關我，無關你。你不用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此後羽人在冰上修行，曼兒便在一旁舞蹈。卻發現奇跡般的隻要自己長長一揮舞綢，便有簌簌的白雪緩緩飄落。
    曼兒有些發愣的站在原地，微微遲疑著張開纖纖玉手，潔白的八瓣雪花便優雅的落在了掌心中，涼涼的。
    幾日後，待羽人突然調整氣息，長長緩出一口氣，女子便飛快的繞到他身後身後，雙手重重拍在他肩上“你可醒來了。”
    男子麵帶歉意的柔聲問“等的無聊了嗎？”
    “也不是。”曼兒淺淺一笑靠著羽人一起坐下“不知為何，隻要在此舞蹈，天就會飄雪。”
    羽人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接住了最後幾瓣遺落的稀疏雪花“可能是我的仙氣在你身體裏作怪吧。”
    女子仰頭看到萬裏無雲的大好晴天，不覺加深了笑意“也是呢。”
    靜靜坐了片刻，男子起身“這兒冷，回去吧。”習慣的伸手向曼兒，女子也沒猶豫，搭上前，便隨他站起來。雙眼卻始終呆呆望著一地厚厚的積雪回不過神。
    自己的血是和他相通的，自己和他的仙氣是相通的……總覺著，這樣的話，連生命，都是和羽人相通的呢。每次羽人遇到危險，每次羽人受傷……“誒？”待恍惚拋開胡亂的思緒，卻見男子俯身蹲在地上，女子望著他的琉璃眸子瞬間寫滿驚愕“羽人你……”
    “叫了好幾聲都不理，我知道這次時間是有點長了……”男子抱歉的衝著女子淺淺一笑“別賭氣，不想走路我背你。”
    曼兒傻傻的愣了半晌，突然就“嗬嗬”笑了，笑著笑著晶瑩的淚珠就抹花了雙眼，滿眼重重疊疊都是羽人心疼的表情“是呢，不想走路。”故作鎮靜的低聲喃喃，強忍的哽咽卻堵的心口隱隱作痛。
    然後便俯身在羽人背上。
    女子溫順的用頭抵著男子健碩的肩“羽人……”
    “什麼？”
    “我愛你。”
    男子俊挺的身子驟然一僵，沉著聲音道“別逗我。”
    微微張口，再張張口，遲疑了片刻，還是吞下了未出口的話，笑著嗔怒道“誰叫你總把我當孩子啊。”淚卻靜靜劃過她俊美的麵龐。
    羽人完全不知的淺淺笑著回應“那就快點長大吧。”
    “恩。”點點頭，避開他，蹭著袖子，小心擦去淚水。
    隻要你還在，隻要你身邊還有我屹立的土地，隻要你還願意保護我，陪伴我成長，無論結果如何，我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隻要是在羽人身邊，無論日子是清貧亦或富貴，無論居所是隨遇而安還是殿宇廟堂，曼兒總是心滿意足的很快便能適應了。
    垂地的大葉窗簾突然被“嘩啦”一聲拉開了，清晨明媚的陽光霎時瀉進屋內，曼兒被白晃晃的光刺的本能的扯扯被角向床的內側縮了縮身子，方才恍恍的夢境也隨之不見了。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小宮主，該更衣了。”
    曼兒不悅的嘟嘟嘴用被子蒙住了頭“不要……”
    “可是小宮主說了今日要陪大人修行，一定要早起……”
    宮人的話音方落，隻見曼兒“騰”的一下從床上利索的坐起身來，長長的打個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不滿的嘟囔一句“真是麻煩……”卻還是絲毫不猶豫的掀開床簾下來了。
    宮人看著口是心非的女子不覺相互對視一眼輕笑，恭敬的捧著禮服送來。宮人們今日為她選了件水橙色的百褶大禮裙，前麵精致的用銀線繡著兩朵百合花，身後是六煞宮的標誌。
    “小宮主您看這件行嗎？”
    曼兒隨意的瞟了眼金光璀璨的衣裙簡單應了句“恩。”
    對她而言，穿什麼是無所謂的，反正羽人也看不到，那麼衣衫襤褸和衣衫華麗是沒有區別的。
    宮人們仔細的服侍著曼兒更衣梳洗。曼兒卻隻是呆呆望著鏡子中那張俏麗的麵龐，那姣好的身姿……
    “曼兒！”屋外突然傳來了羽人的召喚聲。
    “來啦！”女子神色一喜便興衝衝的推門跑了出去。
    這回的修行地羽人依舊選擇了六煞宮的冰潭。
    曼兒輕盈的點地躍起，熟練的落在冰麵上。從腰間抽出舞綢用力甩向空中，踮起腳尖優雅的轉過幾個圈便停下了。果然有雪花洋洋灑灑的從天而降“為什麼呢？”曼兒張開手接住了冷冰冰的六瓣雪花。
    羽人淺淺一笑“隻怕你現在也不是人類了。”自己在她年幼時喂給她的自己的鮮血，照這樣看來是全部留在她身體裏了。
    曼兒張大一雙好奇的琉璃眼眸“是仙嗎？”
    羽人柔和的拍拍她的頭“是仙吧。”
    曼兒“嘻嘻”笑了“和羽人一樣的仙嗎？”
    羽人卻隻是笑而不語。
    曼兒歡喜的撲進他懷中，用頭蹭蹭他的肩撒嬌道“果然~”
    曼兒依戀的深吸一口氣，淺淺合上一雙琉璃美目。這個人就是這樣，總是用最簡單的笑容給自己帶來最深刻的感動。
    就在曼兒即將返回九天宮的前一夜，整個六煞宮又舉行了一次盛大的送行晚宴。
    大家不分主仆說笑歡鬧，那夜是曼兒第一次見到向來好酒量的羽人爛醉如泥。
    晚宴一直持續到三更。曼兒扶著幾乎失去意識的羽人回房間。小心翼翼將昏睡的人放在床上躺好，起身正準備離去，卻突然被他一把用力抓住了手腕。女子纖細的身子微微一顫，回頭看著床上依舊熟睡的人，淺淺一笑，便順勢坐在了床邊。月光順著半敞的窗悄悄溜進來，細細勾勒出他英俊的輪廓。曼兒久久望著他安詳的睡顏，修長的玉指緩緩撫著跨過他雙眼的金屬帶“你若是沒有失明，該多好呢……”曼兒靜靜看著床邊熟睡的人。纖細的手指若即若離的劃過他俊挺的鼻梁“那樣你就看的到我了……那樣你就會知道曼兒麵容，曼兒的舞姿……”女子突然苦澀的笑了“還有曼兒每每聽你輕喚曼姐姐時淚流滿麵卻又不敢讓你知道的表情……”
    那人握著自己手腕的力道一點點抽離，直到最終全部放開後，曼兒才替他蓋好被子，起身離去。站在門前戀戀不舍的回頭看著床上睡熟的人“這一別，又是好多年呢……”然後淺淺笑著，任由淚水放肆的打濕了麵龐，推門而出。
    門扉掩合的聲音在岑靜的夜色中聽著格外刺耳。
    羽人送走了身邊的小人兒，仰頭感受著那高居在天上的九天宮，想象著那個愛撒嬌的小人兒如今竟已成長為了萬人憧憬的九天之子，不覺淺淺笑了。
    果然自己還是不能輸給那個丫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