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彼穀城（上）
    彼穀城的顏色，是金黃的。這是曼兒對這座天下糧倉的第一印象。
    一望無垠的麥田在白亮亮的日光下閃閃發光仿佛鋪滿一地的金子般。
    彼穀城，城如其名，是個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的地方。
    曼兒和羽人到達這座城的時候，正趕上了收獲的季節。羽人在郊區選了間偏僻的宅子暫時安頓下來。
    一雙白淨的小手微微用力推開了陳舊的木門，女孩好奇的四下環視一圈，不禁皺眉。屋子是極其狹小的，無比簡陋粗糙的家具，灰蒙蒙的色調……低低在心中歎口氣，看樣子，這回的對手應該是個有頭有臉的人。想想沒過幾天便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逃亡不覺淺淺笑了。
    其實曼兒對生活環境什麼的是從來不挑剔的，隻要有羽人在，她便不饑不寒。心情大好的推開窗，將整個身子壓在“吱呀吱呀”直響的窗框上，深深吸口氣，郊區的空氣總是好的沒話說。窗外是明朗朗的碧空綿延萬裏，秋風拂麵格外清爽，曼兒慵懶的雙手撐著下巴望著隨風起伏的層層麥浪，突然感覺到了生活的安逸。
    白天羽人出門調查去了曼兒就四處跑跑轉轉。麥田旁邊是大片大片的蘋果林，有時女孩餓了便會跑去偷偷摘幾顆紅彤彤的蘋果吃。甜滋滋的果汁沾滿含著笑意的粉色櫻唇，一卷舌頭又把它們全部勾回去了。
    在若幹蘋果林中隻有一處被高高的圍牆攔起來，裏麵的蘋果比曼兒以前摘到的任何蘋果都更加紅豔更加漂亮，遠遠望去仿佛滴滴血點般。
    那天曼兒實在閑的無聊便躺在麥田邊的蘋果樹下打盹，後來是被一陣歡騰的鳥叫聲吵醒的，揉揉眼睛，清澈的琉璃瞳恰巧望見了那個被圍牆環抱的蘋果園。眨巴眨巴眼睛，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進去看看好了，隻是看看而已又能怎麼樣嘛……這麼想著頓時困意全無，一骨碌翻身起來。
    滿臉興奮的女孩躡手躡腳、一步三回頭的緩緩靠近蘋果園，四下瞅瞅確定沒有人便三下五除二的爬上了牆。習慣了隨著羽人四處奔波，這樣的圍欄根本不在話下。曼兒沒費多大功夫便穩穩的落在了牆的另一頭。
    抬眼望望頭頂上鮮紅似血的蘋果心中不禁一陣竊喜。正想伸手摘，卻發現園子深處的蘋果更是顆顆飽滿紅的誘人。
    一陣忙乎後，掛著燦爛笑容的女孩站在高高的樹枝上一邊擦擦額頭的汗，一邊心滿意足的數著用衣服兜起來的血色蘋果“一個，兩個，三個……”
    靜悄悄的樹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接著便是一聲撕裂空氣的長長嘶鳴。毫無提防的女孩被驚的渾身一抖，腳下一滑，整個人便直挺挺的從樹上跌了下去。本來這個時候曼兒若是伸手還是有機會抓住樹幹的，可是想想懷中精挑細選的果子，一咬牙，隻是抱緊了懷中的寶貝，然後整個人便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還好滿地鬆軟的落葉將她溫柔包裹摔的並不痛。可不待曼兒回過神來，一匹身姿矯健的馬便撲騰著長腿從頭頂上呼嘯而過。眼睜睜看著那拳頭大的馬蹄在自己眼前無限放大然後擦著自己的頂發飛過，曼兒渾身一顫幾乎縮成了一團。
    “噠噠噠噠”四聲馬蹄響，馬兒穩穩落地，又飛快的向前奔了過去，被嚇到眼角噙淚的女孩猛然驚醒過來，憤憤回頭衝著那閃電般的身影大吼一句“很危險啊！”
    “我知道。”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誒？”背後？曼兒心裏“咯噔”一沉慌張轉頭，隻見離自己不遠的地方躺著個一身綾羅卻沾滿泥巴的男孩，他緩緩坐起身來，正用格外危險的目光盯著自己“你是什麼人？”
    匆匆看看那匹跑遠的馬……那背上——沒有人！
    再看看那個渾身沾了泥的男孩……這麼說……曼兒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一正神色威儀道“你又是什麼人？”胡攪蠻纏什麼她還是會的。
    那男孩依舊用冰冷的目光望著曼兒“是我先問你的。”與其說他的眼神冷冰冰不如說是空洞洞的，就像是沒有瞳仁沒有焦距的木偶一般。
    “哼。”曼兒倔強的把頭扭向一邊“誰規定的你先問我就要我先回答啊。”
    本以為那男孩會繼續追問，可是……
    沉默沉默……
    曼兒終是不耐煩了了轉頭去看，說你是木偶你還真把自己當木頭啊……那個男孩額上竟密密的滲著汗珠，正以一種十分痛苦的表情彎著身子。
    “喂，你怎麼了？”經驗告訴曼兒，他受傷了
    男孩看她一眼不甘的把頭撇到一邊不理睬。男孩長是極其清秀的，一雙桃花美目若不是因為毫無神采定是無比引人注目的。
    曼兒細心的彎下身幫他查看傷勢，嘟嘟嘴，皺著眉“都出血了。”然後從身上拿出一個藥瓶“你別動。”
    跟隨羽人久了，這樣簡單的傷口她還是處理的了的。
    男孩卻完全不領情的一把甩開她的手憤憤道“不用你管。”
    曼兒一愣，氣鼓鼓的直勾勾的盯進他眼中“傷口不好好治療的話會發炎，會化膿，然後你就殘廢了。”
    男孩詫異的看著曼兒，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怎麼會知道，又像是在說那要怎麼辦啊……曼兒得意一笑認真的望著他“怎麼樣？包紮一下吧。”
    男孩微微愣了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他的後背被石頭劃開了一道手指長的口子，還好不算很深，曼兒為他上藥，男孩好奇的回頭，她卻低低喝一句“傷口不能看，越看越疼。”
    男孩身子一僵立刻轉過頭去，之後便聽到曼兒“嘻嘻”的明朗笑聲。
    包紮好傷口後，男孩側著身靠在蘋果樹上休息，瞄一眼正在耐心數蘋果的女孩“你手裏拿的是血果嗎？”
    “血果，那是什麼？”
    “就是你手裏的果子，形貌似蘋果，卻又不是蘋果，色似鮮血，比人參更有養生價值。”
    “是嗎……”曼兒盯著懷中的果子微微有些發愣“我還以為它們隻是普通的蘋果呢……”
    “這麼說……”男孩一挑黛眉“你是小偷？”
    聽到“小偷”兩個字曼兒神色大慌，幾乎是飛撲到他麵前，手指貼著雙唇“噓——小聲點，要是被別人聽到可就糟糕了。”
    男孩卻氣定神閑的道一句“不會有人看到的。”
    “那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裏，還有你為什麼會這麼了解這果子啊”曼兒憤憤的把血果往男孩麵前一癱“你才是來有計劃有預謀來偷東西的吧。”
    男孩望著女孩一臉不平的表情忽的淺淺笑了，茶花似的笑容綻放在他蒼白的唇邊格外好看“誰會和你一樣啊，我是來養病的。”
    曼兒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感歎一句“你果然有病啊……”
    男孩再次挑起黛眉看她，清秀的麵龐上隱隱現著幾分不悅“你什麼意思？”
    曼兒卻完全沒反應過來似的繼續自顧自的說“看你膚色慘白，唇色無血，雙瞳無神，可不是有病嗎？”
    男孩微微震驚的望著身邊的小女孩“你懂醫術？”
    女孩笑嘻嘻的擺擺手“沒有的事啦，病人不都是這樣嗎。”
    男孩饒有興趣的望了她一眼，終是移開了視線，以一種眺望遠方的姿勢輕聲道了句“說的也是。”
    曼兒緊緊抱著懷中的血果在離男孩不遠的地方坐下來“既然你生病了那經常是一個人嗎？”
    “恩。”
    女孩漂亮的琉璃眸忽的閃出光芒來“你可以找我去玩啊。”
    男孩一臉不可思議的望著她“找你？”
    “對啊，我就住在這個蘋果園……”語到一半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對，莞爾一笑“血果園外麵的對麵的右邊的對麵的左邊的對麵的右邊的旁邊的對麵。”
    “……”男孩蹙著眉看她，女孩依舊莞爾“其實很好找的，我住的地方旁邊有一顆這方圓百裏唯一一顆棗樹。”女孩誇張的筆畫了一個大的形狀。
    男孩淺淺一笑點點頭算是記下了。
    天色漸漸沉，火一般的彩雲將日暮的血果園點染的溫暖無比。
    曼兒準備回去了。若是羽人回來時找不到自己必定會著急的。曼兒站起來，看看懷中的果子，又抬頭看看高高的樹枝，懸著一顆顆血果像一灘灘血似的，然後將果子從懷裏拿了出來“既然是那麼珍貴的果子，果然還是不能隨便拿。”
    男孩卻突然製止了她“這果子是給我吃的，你可以拿回去嚐嚐，如果喜歡再來也無妨。”
    “真的嗎？”
    “恩。”
    女孩璀然一笑“謝謝你！”
    男孩彎彎唇角算是回應。
    曼兒身手利索的從血果園裏翻了出去，穩穩落地時突然聽到牆那邊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曼兒就好，你呢？”
    “你可以叫我梁宇。”
    女孩撐著下巴坐在搖搖晃晃的桌子邊幾乎要睡著了，突然聽到“吱呀”推門的聲音，頓時困意全無。
    “羽人，你回來了~”一蹦一跳的跑到來者身邊。
    羽人淺淺一笑摸摸她的頭。
    “羽人，今天曼兒找到了好東西。”女孩“嘻嘻”一笑撲進男子懷中。
    “是什麼？”
    曼兒拉開羽人的手忽的塞進一個果子“你猜猜。”
    羽人來回摸了摸“這不是蘋果嗎？”
    “答錯啦~”然後笑嘻嘻的用頭去蹭他的肩“是血果。”
    羽人蹙眉“血果？”
    “形貌似蘋果，卻又不是蘋果，色似鮮血，比人參更有養生價值。”
    他不是不知道血果是什麼，隻是……“曼兒從哪裏拿來的？”
    “穿過麥田有個圍牆高高的園子，曼兒從那裏摘的。”
    “是嗎……”羽人的語氣聽上去卻並不像是釋然，果然，羽人語調一沉正色道“以後不要去了。”
    曼兒不解，鼓鼓嘴仰望著高大的男子“為什麼？”羽人坐在了剛才曼兒坐著的地方，凳子還是溫熱的，女孩依舊撒嬌的抱著他不肯鬆手。
    “因為有血果的地方都有危險。”
    危險？曼兒並不這麼覺著啊，可是看著羽人一臉嚴肅的表情還是朗朗一笑答應道“好啊，曼兒以後不去了。”
    血果，羽人曾經還在飛翔國的時候，每年諸侯們向王城中進貢的禮物中便有血果。
    血果，果如其名，是鮮血澆灌著長大的水果。
    血果，是隻有王族才能享用的至高的尊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