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鴛鴦劍（下）
    羽人小心的將哭的梨花帶雨的小人兒抱回宅子，輕聲喚喚那小人兒，回答他的卻隻有沉沉的呼吸聲，羽人把她放在床上，耐心的為她掖好被角，之後就一直守在她床邊。
    曼兒從初陽破曉一直睡到日暮黃昏都沒真正醒來過。她時而會睜眼，可淡淡望羽人一眼，清眸一合又沉沉睡去了。
    床上的小人兒似乎睡的深沉，卻又睡的並不安穩。羽人就這麼靜靜坐在她床邊，聽著她不安的翻身心中不免焦躁，英俊的麵龐上流露出的是深深的自責。
    去拿些水來給她吧。
    方才站起身來突然被牽住了衣角“羽人你別走……我好難受……”
    羽人一邊輕輕握起她的手放進被子裏，一邊耐心的哄著“我不走，就是去拿些水來給你。”
    那小人兒卻突然用力的拉住自己“羽人，我不渴，我冷……”
    貼著自己的幾寸皮膚燙的像塊火炭一樣，羽人大驚“曼兒，你發燒了！”慌張伸手探探她額頭的溫度，果然滾燙。
    “羽人，我冷……”
    “曼兒，沒事的，我去拿藥給你。”
    “羽人，不要走……不要走……”女孩朦朧的夢語帶著苦苦乞求的語調，牽著自己衣角的小手隨著主人淺淺的嗚咽微微顫抖。羽人心頭驀地湧起一陣心疼，不由低低俯下身任由她攀著自己的纖細雙臂將自己越抱越緊，密密貼著自己胸膛的纖瘦身子燙的像個火爐“放心吧，我不走。”
    那小人兒這才放心的笑了，喑啞的嗓音像刀子似的刮的羽人一陣陣覺著愧疚，若是我再快些找到你……
    “羽人，謝謝你……”一聲低如夢囈般的輕喃卻驚的羽人身子一僵愣住了，半晌回過神來，修長的手指輕輕勾起女孩柔順的發絲，微微一曲指節便溫柔繞過了指尖，不同於女孩渾身滾燙的溫度，涼涼的，順滑仿佛綢緞般。忽的想起了她常常憤憤的對自己說“憑什麼羽人的頭發是那麼好看的紫色，而我的偏偏是這樣烏七八糟的黑色啊！”不覺淺淺笑了，黑色如墨，黑色如夜，想來小時候常常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女官也是一頭黛色發絲，時而柔柔的挽起，時而又隨性的散散垂落，那瀑布似的發簾，在明媚的陽光下是何其美麗……
    忽的又想起了飛翔國……想起了父親，還有哥哥……童年的快樂隨著自己失去的那雙眼眸如同斷弦的琴，再也彈不全音調了……
    微微用力抱緊了懷中沉沉睡去的小人兒，這個世界殘忍又險惡，我寧願你永遠不用知道……
    八成是在劍塚中泡冷水的緣故，本就感冒的女孩發起了高燒。折騰了三天，當然是任性的何嘉曼折騰好脾氣的羽人，終於退燒了，羽人喂曼兒喝藥時，曼兒看著他纏著繃帶的右手微微愣了愣，捏著鼻子怪聲怪氣的嘀咕著燒的骨頭都疼了。
    羽人說這是對她不聽話的懲罰。
    曼兒嘟嘟嘴“還不都是羽人的錯。”
    羽人剛想問她怎麼是我的錯了，一顆小小的腦袋卻突然貼在了自己胸膛上，然後便聽到一個極委屈極委屈的聲音幾乎是哽咽著說“羽人下次要快些找到我啊……”
    心頭驀地一沉，抱緊懷中的小人兒“抱歉，不會有下次了。”
    女孩用頭蹭蹭他的肩，纖細的小手攀上羽人纏著繃帶的手掌，一陣鑽心的痛，身子一顫，羽人險些摔了手中的藥碗“你的傷還疼嗎？”
    羽人搖搖頭說“沒事。”
    安心的小人兒放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嘻嘻”一笑抱著自己睡著了。
    羽人歎口氣，將藥碗放在一邊，把貼著自己的小人兒抱上床，小心替她蓋好被子，聽著她沉沉的呼吸聲不覺淺淺笑了。這三天的高燒也把她折騰的夠嗆了。
    不過看樣子這丫頭的病是真好了。
    清晨的陽光暖而柔和，伴著清脆的鳥鳴聲，又是一個格外美好大晴天。羽人照例來叫曼兒起床。
    已經恢複生氣的女孩剛醒過來便“嘻嘻”笑著直直撲進了男子的懷中“羽人，早安。”
    “早安。”羽人淺淺笑笑摸摸她的頭。
    穿戴好後曼兒和羽人一起吃早餐。考慮到曼兒病剛好的緣故，羽人把早餐準備的極其清淡。一連被病魔折磨了好幾天的女孩餓狼似的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
    心滿意足的擦擦嘴，突然想起了那天羽人不費吹灰之力便打敗了鴦劍的招數，曼兒盯著眼前神色淡然的男子半晌，開口問一句“羽人，仙術是什麼？”
    羽人微微有些錯愕這小丫頭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個，但還是耐心的解釋“是一種隻有仙才會的技能。”
    “以前怎麼沒見羽人用過？”
    “不到迫不得已沒必要用。雖然攻擊力很強，可是也很耗能量。”
    “那……”擱下了手中的碗，望著空蕩蕩的碗底，曼兒微微遲疑了一瞬才繼續問“羽人最後殺了她嗎？”她飄忽的聲音似乎在擔憂。但她才不是擔心那個莫名其貌把自己關進劍池裏的女子，她是怕留下後患。最後一幕雖然她張大了雙眼看的清晰，可是她並不明白，那個忽的倒地的女子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沒有，她隻是暫時昏睡了。”見曼兒已經吃完了，羽人拿起煎藥的壺將裏麵依舊熱氣騰騰藥水倒給她。
    曼兒看著白瓷碗中越來越多的焦黃色液體微微蹙眉“可是她若再醒過來怎麼辦？”
    “不會的，我拿走了她的心魂。”
    “心魂……是什麼？”曼兒偏著頭看他，精致的琉璃眸忽閃忽閃的。
    “心魂是靈魂的核心，人沒了心魂會死，可是妖沒了心魂隻會暫時沉睡。”
    曼兒用舌尖輕輕舔了點藥水，她討厭喝藥，可羽人煎的藥並沒有想象中的苦澀，便捧起來喝盡了“羽人，那隻妖為什麼要找你報仇？”
    “他們本是一對鴛鴦劍，因為我殺死了其中一個，所以……”後麵的話羽人沒再繼續。他這種職業本來就很遭怨恨。
    女孩清美的琉璃眸中忽的閃過一道明光“鴛鴦，鴛鴦不是種水鳥嗎？”
    “是鴛鴦劍。”羽人沉著聲音提醒擅自斷章取義的女孩。
    “那鴛鴦劍是什麼？”
    “就是兩把劍，一雄一雌。”
    女孩奴奴嘴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他們是兄妹嗎？”
    “不是……”羽人略略沉吟，不知該如何向女孩解釋“他們本無血緣，但卻像親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這樣啊……”曼兒澄澈的琉璃眸靈然一轉，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麼。
    打點好行李後羽人便帶著曼兒上路了。
    途中經過喧鬧街市的時候，曼兒突然扯了扯男子的衣角“羽人，等一等。”然後三兩步跳進了路邊的一家首飾店中，指著牆上懸著的一根發簪“老板，給我看看那一件。”
    老板上下打量了女孩一圈，隻見她身著綾羅，頭戴翡翠，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便堆起厚厚笑容“客人稍等。”
    羽人不知何時也走進店裏來了。靈敏的感覺告訴他這是間不大的商鋪，卻擺滿了各色各樣的小東西“看上了什麼？”
    “一隻鴛鴦發簪。”此時老板已拿來了鴛鴦發簪。隻是支樣式極其簡單的發簪，甚至連流蘇也沒有，做工卻極其精細，原來鴛鴦就長這樣啊，曼兒在心中嘀咕，不就是兩隻像鴨不是鴨的水鳥嘛……
    “鴛鴦發簪？”這倒是有點令他吃驚。雖然不少年輕女子都很喜歡鴛鴦，可他敢保證，這小人兒連鴛鴦是什麼都不知道“為何會選鴛鴦？”
    接下來一句話更是令他不知所措“我們不是鴛鴦嗎？”
    “我們？”
    “不是羽人說的嗎，本無血緣，卻像親人一樣生活在一起。”
    原來這丫頭完全歪曲了自己的意思。他甚至感覺得到裏裏外外老板路人望著他那火辣辣的目光。
    “這麼英俊的男人原來喜歡小女孩啊。”
    “這麼漂亮的女孩不會是被那男人騙了吧。”
    “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
    羽人一時半會兒竟不知該如何解釋才好。
    曼兒見他不說話反是急了“曼兒和羽人不是鴛鴦嗎？”身前單純的小人兒一副泫然欲泣的語調，弄的連羽人自己都覺著自己像是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般……
    “不是……”
    “不是！？”急躁的小人兒驟然挑高音調，險些跳起來。
    這下弄的羽人都不知該如何解釋好“不是那個意思……”
    “若是有人殺了曼兒，羽人會找他報仇嗎？”
    “當然。”
    “那我們為什麼不是鴛鴦？”
    “曼兒，鴛鴦是指兩個真心相愛的人。”
    “羽人不愛我嗎？”
    “不是的曼兒……現在你還小，不懂愛的含義，等你再長大些自然就會明白了。”
    半晌的沉默，才聽那小女孩用極委屈極委屈的聲音小聲道“那我們不是鴛鴦嘍……”
    羽人隻是淺淺一笑沒有回答，用手寵溺的摸摸她的頭。
    靈動的女孩撒嬌似的蹭蹭他撫摸自己的手掌“雖然曼兒不懂愛是什麼感覺，但總覺得那應該是種很幸福的感覺。”
    “是，很幸福。”
    那溫馨一幕，在路人眼中，便足以詮釋幸福這個詞的含義了。
    羽人起步要走，忽的又被牽住了衣角。
    “怎麼了？”
    “可是……可是羽人……”攥著他衣角的手指越來越用力，女孩略帶乞求的聲線卻越滑越低“可是我還是很想要。”最後幾乎變成了微不可聞。
    羽人驟然緊繃的神經卻隨著她滑落的聲線驟然放鬆下來。方才被她一番言語嚇的不輕，還以為這次她又要說什麼驚天動地的話……羽人不禁嘲笑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明明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老板，這個多少錢？”
    付過錢後，女孩歡歡喜喜的拿著鴛鴦發簪，心滿意足的跟在男子身後，“嘻嘻”一笑“羽人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