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變故
    那是曼兒和羽人很難得很難得一次的吵架了，起因是曼兒感冒了。
    “羽人，我想吃冰沙。”
    “你感冒了，不能吃太涼。”
    “羽人，我想吃辣白菜炒肉。”
    “你感冒了，不能吃太辣。”
    曼兒撅撅嘴，衝著羽人做了個鬼臉。
    “羽人，我想吃炸年糕。”
    “你感冒了，不能吃太油膩。”
    憤憤的女孩鼓著小嘴滿臉不滿的瞪眼看著身邊英俊高大的男子胡亂跺幾下腳“這也不讓吃，那也不讓吃，感冒了又怎樣啊？”
    “不是的……”羽人本是想說‘感冒就要吃的清淡些’這樣的話，可還未出口，那氣呼呼的小家夥偏偏用極其沙啞的聲音衝著他大吼一通“羽人是小氣鬼！超級小氣鬼！”
    聽著曼兒幹啞的喉嚨中“呼哧呼哧”的傳出粗氣喘息的聲音，羽人莫名覺著心疼“你感冒了，不能大聲說話。”
    曼兒愣了一下，驟然蹙眉，晶瑩的淚花就這麼漂上了眼“羽人最討厭了！曼兒討厭死你了！！”說罷便頭也不回的跑掉了。
    “曼兒！”羽人想伸手抓她，可靈巧的小人兒早已不在原地了。
    聽著熙熙攘攘的鬧市聲，即便機敏如羽人，也無法在這樣擁擠的人群中精確的找到那小人兒的身影。
    曼兒悶衝衝的一連跑過幾個十字路口，直到雙腿灌了鉛似的再也邁不開步子才氣喘籲籲的停下來。四下張望一圈，自己早已不知何時跑離了熱鬧的街市，如今包圍自己的是一條並不寬闊的小胡同……
    曼兒微微一愣，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陌生的環境，這不是意味著……她迷路了嗎……賭氣的一撅嘴，憤憤的想，迷路了又怎樣，反正比呆在那個這也不讓那也不讓的木頭人身邊強。
    羽人一連尋找過了幾條街，從東城到西城，從南城到北城，卻始終沒有找到那小人兒的身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小販和客人也陸續各自回家了，白天喧鬧無比的街市此時靜悄悄空蕩蕩的……
    羽人依舊沒有找到曼兒，明明是那麼凶殘嗜血的殺手，此時額上卻生生急出了層層密汗。
    火色夕陽把一道小小身影的影子拉的好長好長。
    “笨蛋羽人，怎麼還不來找我……”女孩一邊撅著嘴一邊在街巷裏閑逛。此時的女孩已經完全消氣了。羽人的眼睛看不見，不會找不到我吧！？曼兒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轉念一想，本就糾在一起的眉頭蹙的更深了。怎麼可能，你不是神通廣大嗎？
    “笨蛋羽人，討厭死了！”女孩自暴自棄的踢了腳路邊的廢鐵罐卻沒踢動“笨蛋羽人，討厭死你了！”曼兒賭氣的又狠狠踢一腳。
    鐵罐“哐當”一聲被踢出幾米遠，女孩的腳卻也被撞的生疼。
    “嗚……”倏的蹲在地上，摸摸自己腫起來的腳背，眼上又漂起了淚花“羽人欺負我，連你也欺負我……”低低嗚咽著貼著牆角蜷起腿坐下，緊緊抱著雙膝。
    她覺著好委屈。
    “你是迷路了嗎？”忽的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曼兒抬起頭來，有道人影就立在她麵前。她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那人背著黃昏的日光，曼兒看不清他的臉。
    忽的那人又開口問了句“迷路了嗎？”四周飄著股與方才味道格格不同的香氣。
    她剛想張口，意識卻驟然一抖便昏過去了。
    那人詭異一笑抱起她，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齒。
    羽人趕來時，隻在空氣中聞到了幾絲讓人不安的味道。曼兒的味道，還有一股……鐵和火的味道，女人的味道，以及殘留下的迷藥的味道……
    曼兒醒來時發現自己是睡在一個巨大的水池子裏的。池子中橫七豎八的插著些幾乎已經看不出原貌的刀劍，上麵還橫七豎八的掛著幾條手臂粗的鏈子。女孩難以置信的環視一圈，到處都是殘破不堪的，像是已經荒廢了很久的樣子。迷茫的眨巴幾下眼，努力想一想，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跑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來的。身上不知什麼時候被什麼人換了件鮮紅似血的衣服，如今也被水浸的濕透，密密的貼在身上難受極了。四處都鏽跡斑斑的，濕濕的鐵的味道像是有根手指在不斷摳她的喉嚨，幹嘔幾口，湧上的水霧瞬間朦朧了那雙清美的琉璃眸。
    “羽人？”小聲的試探性換了一句。果然無人應答。小嘴一撅，心中竟有種莫名的得意感，羽人才不會把她丟在這種髒兮兮的地方呢。
    得意過後忽的又微妙的覺著哪裏不對……自己……是在和他鬧別扭來著吧……那幹嘛自己還要表現出一副似乎他對自己很好的樣子啊……可是……可是……“唉……”低低歎口氣，再次環視一圈，空蕩無人、死寂死寂的，連自己悶悶的呼吸聲都聽的格外清晰。人家明明還是個病人嘛……鼻子一酸，本就未消退的委屈感頓時又湧上心頭。
    曼兒試著向池子外麵爬，可手臂還沒抬起來便傳出陣陣“嘩啦啦”刺耳的脆響，平靜的水麵硬是被激起幾層細浪。在曼兒無限錯愕的目光中，才從那黑黢黢的池水中看到幾條蛇一樣蜿蜒的鐵鏈竟死死鎖住了自己的手腳。不甘心的又拚命掙紮片刻，鐵鏈被晃的“嘩啦嘩啦”直響，卻還是紋絲不動。也是，曼兒自暴自棄的一甩手，索性又靠在了池子邊上。兩指寬的大鐵鏈，要是真被她掙脫開了才奇怪呢……
    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啊……隱隱從最後的記憶中晃出一道黑影來，似乎在問自己是不是迷路了……有點印象，卻又記不真切……
    “你醒了？”
    曼兒抬眼去看那說話人，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亭亭的立在自己眼前的一把鏽刀上，一身黑衣，滿臉觸目驚心的刀疤卻著實把曼兒驚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後縮了縮，牽著鐵鏈又是一陣“嘩啦啦”的響。忽的飄來陣混了鐵鏽味的香氣，和記憶中那個模模糊糊的味道很像……柳眉微蹙，直覺告訴她不妙“你是誰，還不快放開我！”強裝氣勢什麼的她還是會的。
    “你就是那個冰山臉看的比生命還重要的小女孩。”疑問的句子，肯定的語氣，顯然答案她是知道的。
    冰山臉？是說羽人嗎“喂，羽人在哪裏，快點放開我！”
    “別擔心，你的羽人一會兒就來救你了。”曼兒很討厭她居高臨下含笑俯視自己的眼神。她那隱隱透著得意的語氣讓曼兒格外覺著不爽。把我鎖在這個鳥不下蛋的地方就這麼值得驕傲嗎？
    之後那女子就一直靜靜坐在一旁用上好的龍綃布不斷擦拭著一把斷劍。斷劍的劍柄上精致的鑲嵌著七星寶石，劍刃光澤閃耀如寒月。曼兒暗自在心中想，倘若不是因為斷了，定該是把不錯的兵器。隨著羽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了，一點點見識她還是有的。那女子擦劍用的龍綃布也是極其名貴而罕見的織物，薄如蟬翼，輕如紗，暖如棉絮，刃如剛。這麼說來，羽人擦劍用的也一直都是龍綃布。
    羽人……呐……
    半晌的靜默，曼兒看那女子也沒有要和自己繼續對話的意思，便沉沉的靠在了池子邊緣上。方才睡的深沉還不曾發覺，現在醒過來了，再加上這兒又暗又靜，感官會不由自主的變的更加敏銳。明明大夏天的，可池子裏的水卻冷冰冰的，那不友好的溫度刺的曼兒渾身骨頭都疼，偷偷瞥一眼那個專心致誌擦劍的女子，糾結的掙紮掙紮……好冷……
    再偷偷瞥一眼……終是耐受不住了“阿姨你把我關在這裏會感冒的……是會感冒的啊……”曼兒張著一雙琉璃美目可憐巴巴的望著她，語氣卻是不服輸的理直氣壯。
    女子身子一怔，手一滑，劍刃便在她指尖上勾出一條血痕來。是因為自己叫她阿姨的緣故嗎……“那我幫你升升溫？”女子瞪她一眼，神色一寒，打個響指，環著池子一周的縫隙裏瞬間冒出火光來。雖說那柔和的亮色讓曼兒打心底裏覺著舒服多了，可是直覺告訴她眼前這個人並沒那麼友善。
    果然，不一會兒曼兒就開始覺著熱了。不是屋子熱，是水熱，很熱，越來越熱。仿佛被當頭一棒重重敲醒，在這空蕩蕩的屋子裏還帶著無限循環的回音——她要煮熟我！
    雖然明知不過是徒勞，可孩子到底是孩子，又不顧一切的掙紮起來“住手，快住手！”鐵鏈互相碰撞傳出刺耳的“嘩啦”聲，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水麵再次被激的水花連連。
    那人卻隻是笑容滿麵的看著她，直到曼兒一張俊俏的小臉被燒的通紅那人才打個響指熄滅了火光。
    密密的汗水順著曼兒的額角一綹綹滑落，本就濕答答得模樣沾上淋漓汗水變的更加狼狽不堪。女子又一次輕盈的落到鏽刀上，依舊帶著幾絲讓曼兒打心底裏覺著厭惡的得意俯視著因為剛才用力掙紮而氣喘籲籲的女孩，曼兒則是滿眼怒氣的瞪著她“阿姨你這麼對我是會被殺掉的！”
    “明明是你說會感冒”女子蹲下身子，用纖細的手指嵌起曼兒的下巴，直直望進曼兒的琉璃目中，曼兒本能的想躲，卻無奈她太過用力，曼兒掙脫不了“真是個不知感激的孩子……”她的手上有一道鮮紅似血的疤粗粗的蔓延進袖子裏。隻要麵對這個人，曼兒就會莫名其妙的覺著一陣陣心驚，自己身上幾乎要被她冷冰冰的視線挖出個窟窿來，卻還是故作無所畏懼的回瞪她。
    那人卻仿佛看穿她的心思一般忽的鬆開手，冷冷道一句“不用逞強了，等著那個男人來救你吧。”然後冷漠的瞥她一眼跳出了劍池。
    曼兒在水中氣的直跺腳。真是個……真是個超級討厭的人！